且说这边,刀剑如群魔乱舞,砍杀间一人冲出,直奔玄武门。常何目睹这一场骤变,闪电般迅速,眼看着这人满面血污,出门向东奔去。他才意识到,太子和齐王,已惨死地上。稍往远处看,临湖殿旁,他们刚才所带的卫士,现在已经变成了尸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零星还有几个人在厮杀。张公谨飞马朝玄武门而来,尉迟敬德则朝海池边疾驰而去,后面几十骑紧紧跟随。
常何正在忖度:何以他们向海池而去?这边尘土飞扬,大队人马已从东宫方向奔来。来者是东宫、齐府精骑。为首的是统领东宫兵马的翊卫车骑将军冯立以及他的副护军薛万彻、东宫帐内府的车骑将军谢叔方。可是已经太晚!常何摇摇头,再看一眼太子尸体,一世英名,转瞬消逝,惨淡如是。
张公谨身形魁梧,青面髭须,如剑浓眉下一双大眼炯炯圆睁,大喝一声,将个厚重的玄武门城门紧紧关闭,把从东门杀来的两千精兵挡在门外,同时亦把云麾将军敬君弘、中郎将吕世衡与几十宿卫兵挡在门外。东宫、齐府两千兵马奋力攻门,张公谨以一人之力死死拒守。坚固的城门在无数兵器下铮铮摇撼,门外的敬君弘挺身拔刀迎战。身边亲信阻止道:“局势尚不明朗,且先静观变化,等皇上下令,兵马聚集,再战不晚。”敬君弘大刀一挥,道:“卫士守门,死得其所!”中郎将吕世衡亦响应道:“兄弟们,守住城门,保护皇上。”
“敬君弘,皇上平时待你不薄,何以不报皇恩却为贼战?”冯立麾刀指责道。
“太子不义。敬某职在守门,为责为义而战!”
冯立早已怒目圆睁,道:“胡言狡辩,看我取你人头!”
说话间刀兵已接。一边是,铁了心力尽臣责;一边是,死了心主死臣亡。一边是,为道字要报太子,刀剑无情;一边是,为义字要报秦王,兵锋无畏。只见是刀来枪去,寒光凛冽。刹那间兵器声、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混乱交织。
常何看多了、经多了战火硝烟、血光厮杀,他有种重回战场的亲临感,却又明显觉得比之敌我之间的交战更为残酷。
徒劳的厮杀!这些精兵,为太子、齐王而战?还是为平日之恩、相遇之义而战?得知太子死难的消息时,冯立仰天长叹道:“岂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难乎!”道义本身即是力量!归根到底,他们此刻为两具尸体和高而虚空的道义而战。而他们战斗的对象,却是敬君弘等,这些宫城的宿卫兵们。秦王府的人马在哪里?
在海池边,在常何看不见的地方,另一场战争正在进行。
且说太子、齐王皆死,尉迟敬德领几十骁骑,朝海池边疾驰而去。天降一般,刹那间出现在海池周围,海池边的卫兵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一个个骁将就近控制。尉迟敬德挥刀砍下一个卫兵头颅,道:“有反抗者,同此人!”
高祖正在海池上泛舟,一边与裴寂、萧、陈叔达等几位宰相大臣谈话,一边等待三个儿子来见。岂料一阵马蹄声起,一回头岸上已立满全副武装的骁勇,杀气寒光,一个个汹汹向着自己。为首者乃黑面将军尉迟敬德。高祖一时惊目圆睁,来者不善,他慌不择言地问道:“今日乱者是谁?卿为何来此?”尉迟敬德毫无客气:“太子、齐王作乱,秦王已经举兵诛之,恐怕惊动陛下,派臣前来宿卫。”
“终于生乱!”高祖心里不由悲叹。像是自语般,他问一边的裴寂道:“没料到今天发生这等事情,当如何是好?”
裴寂还在惊讶中,未及反应,萧、陈叔达代为答道:“建成、元吉于大唐基业功劳不多,嫉妒秦王功高望重,共为不义之谋。今秦王已代陛下讨而诛之。秦王功盖宇宙、率土归心,陛下若以太子之位安之,委之国事,则自然无事。”
高祖耐着性子听完了二人的话,心下不禁骂道:“见风使舵之徒!几时就向了世民小子?亏朕还以心腹优待你等,令你等左右相伴!”高祖看着两人,全低着头,一副谦恭态。“唉!是朕双目不明,也是世民这小子有翻天覆地之力!”高祖心中叹气,突然间发觉自己已经衰老。帝位!天下!对于手握兵器的人来说,本非神圣之物。命乎?命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