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1岁了。”
“不像41岁的人,很年轻嘛!”他说完看看那位女干部。
“好好改造,还可以给人民做不少的事情。”女干部鼓励我。
又问我们学习什么呢?我说学习《第一个五年计划》。
那位男干部说:“都要学习,连溥仪还要学习呢,都要改造,不学习就落后了。”
材料了解完,他们走了。我问李所长,这个女干部是不是公安厅的处长?李所长说:“是市局的处长。”
一提市局的干部就有好的印象。我从个别人的印象出发看事物当然是不全面的。
一些公安机关及各单位保卫干部,都到这里来提审我,了解材料。一见面,从服装、言谈、作风,我就能估计这个干部是什么职务。比如有一天来了一个大连公安局的股长,找我了解国民党吉林省会计长侯景文的材料。这个股长穿着一套蓝呢子制服,白衬衣已经有点脏了,穿着夹皮鞋。看来他不是长春的干部,这么冷的天,穿夹皮鞋,少见;这么新的呢子制服,内中白衬衣却有灰了,一定是走了远路,没来得及更换,不然,这个呢制服与这个脏了的衬衣不相配呀,从哪来的呢?他坐下先问我:“听说你改造得不错。”
听这话他不是市局的人。
他说;“了解侯景文的一些问题。”上次,有一个审讯员问我侯景文在大连的关系,这个干部很可能是从大连来的。我看这个人很开朗,很随便,我就问了:“您是从外地到这来的吧?”
“我从大连来的。”
“你穿这样的皮鞋,不冻脚吗?”
“我以为长春不能这么冷,来的时候太仓促。”
我心想,好像跳完舞就上了火车似的,也是个好玩的人。我说上次有一个干部来了解了一次侯景文的材料。他说:“对,来过一次,有些问题,还没搞清楚,这回我自己来了解一下。”
可能是个科长或股长——“我自己”,表示下级不能办事,要亲自出马。我这样判断,大致是不会错的。最后,他说自己负责审讯股工作。这是喜欢说话的人。还有不说话的人,只凭眼睛我也看得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从北京来了一个干部,一进屋穿的皮棉鞋,戴着皮手套、围巾、口罩和皮大衣,崭新的小棉袄套着单制服,可见这是临时做的。没有到过长春的人,以为长春能冻死人。穿戴这么多,仿佛一个空军驾驶员。他的手提帆布包印有“北京×工厂”,我初步认定他是北京来的干部。果然一谈话,他是了解北京外围特务的情况。
有一些二十三四岁的干部,在审讯中板着面孔,他的心理是:关梦龄是个狡猾的特务,不能叫他钻了空子,所以对他要严肃。问一句,答一句,他掌握的材料也不多。他的上级临来的时候,只叫他了解一件事,别的事他不问,你说多了,他也不爱听,听也听不懂。这样工作效率就很低,同时,这些年轻干部有一个戒心,与这些特务说一些用不着的话不应该。
有一次,那是1955年10月28日,长春下大雨的一天。四个干部到长春监狱,找我了解国民党吉林省财政厅长姜守全的材料。这四个干部有三个穿着夹呢大衣,一个穿着风雨衣,两个挟着黄皮公事包,年龄都在35岁以上。坐下之后,一个问,其他三个人在旁边听。在我答话的时候,那个高个的,有40岁的人,两眼一会儿看着我,一会儿又看看房顶,他虽然不说话,但这些举动能引起他们三个人的注意。我说了一段话,这三个人都要看看他的表情。我心中明白了,问话的人不是负责的,这个高个是决定问题的。果然,他说话了:“姜守全与军统的关系,是组织关系还是像你方才所说的朋友关系?我们要了解他在吉林的社会关系。他在离开吉林之前,有没有布置潜伏组织?在北京他都有些什么社会关系?”
像这样了解材料,都是全面的掌握了姜守全材料之后,才往外发展——他的亲友,他的部下,他的同事等等,这几个人不是一些下级干部,他们是中央级研究特务组织的干部,并且不单纯限于了解,而是研究特务的一切。因为姜守全已逃到台湾,写这样材料是准备在一定的时候应用。并且肃清他在大陆上的反动的社会关系。这些人一了解材料就是两三个小时,随便不负责任的问答式的谈话,他们不能满意。那个高个,说话费斟酌,问话很稳重,没有想好,没有造好句的话不出口。这样的干部是负责任的老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