镗鎯脚镣(1)

每天晚上趁看守不在甬道上,董顺球、王焕斌就与我打“电话”。一天董顺球告诉我:“听说陈牧也来了,在四平抓到的。”我说:“早来晚来,早晚都得来。逃走的太少了。”

我大包大揽了杨成荣的事情。没几天就看不见我的这个勤务兵了。可能是释放,回家生产了。

有一天,看守战士把董顺球提出来扫地。他扫到我的门口,趁看守没注意,他把我的门一开,扔进来一个苹果,一个很好的大苹果。我拿起来擦了擦,偷着吃起来。我一边吃一边想,有家眷在长春倒是好,还有人送东西,我的家在北平,离这太远了。

晚上董顺球在他那屋对我说:“尝尝苹果吧,长春的水果是很缺的呀。”

“你给我这个苹果,我心里很高兴,象征着我的事将来会平安结果。”

“对,一切没问题,我们这些人都认为脑筋最好的就是你。到什么时候,你都会有办法,不会吃亏。你看现在,你睡床上,我们躺在石灰地上;你吃干的,我们喝稀的。将来更不一样,现在这里分三等犯人,第一等就是你们这几个人,住单房间的;第二等就是我们和楼下的这些人;第三等是前面圆楼里的反革命犯,在那比在红楼还厉害。”

一天,张看守长在董顺球的窗前大发脾气:“给你们报纸看,你们在读报中串供,乱说话,你们是吃草的还是吃饭的?你们若是吃饭的为什么不守制度?一个人不干人事那就不如吃草的。今天这是警告,要注意!”

我一听,这是指张飞骂李逵,是批评我们这几个监号。可能我与董顺球谈话被他们听见了。犯人嘛,什么都要忍受,我想这还是好的,厉害的恐怕还在后头呢。

我想将来一定有那么一个场面:一个大屋子,上面坐着法官,旁边坐着记录员,另外坐着旁听人,两边站着武装战士。把我提上堂,对我公审。把督察处杀人的事一件一件来审。对于这种局面我抱定宗旨,问什么答什么,一切杀人罪责我一概承认,都是我关梦龄干的。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拖泥带水叫人看不起。给法官找麻烦那又何必呢?怕死不等于不死。

不久,我看了冯至写的一本《平凡的真理》,上面只有两句话我记下来了,“往坏处打算,往好处争取。”我振作了精神。我认为到长春一定要枪毙我,但我要往不枪毙的方向争取。

快要过春节的时候,我又写了沈阳地区军统特务材料80多页。还应该写什么呢?要大力争取,不然自己就有生命之忧。

春节过得很难,我又吃一般犯人的伙食了。只吃了两顿有几块肉的菜。除夕之夜,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香烟慢慢地回忆过去的许多个春节:1945年的除夕,“八?一五”光复后,回到北平。与父亲母亲及弟弟团聚了。作为一个接收人员真是扬眉吐气,趾高气扬。住着大房子,坐着高级车,一切应有尽有。同事和朋友们在除夕的夜晚到我家欢聚,屋内温暖,人声欢笑,父亲看到这样的豪华生活,感到十分的愉快。第二天,大年初一,一件不快活的事发生了。早晨勤务兵从门口拿进来一张红色的贺年片,递给我一看,是八路军北平警备司令杨成武送来的。我很惊讶,八路军的贺年片怎么能送到我的大门?这是八路与我开玩笑吧?我把这张贺年片给北平站送去,并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马汉三(军统华北负责人),他对我说;“不是单单给你一个人,北平高级军政人员公馆,门前没有站岗的都给了。我们要针对这件事来布置我们的工作。”

1947年的春节,在北平特务看守所过的。因为华北特务内部闹人事摩擦,勾起我的贪污问题,戴笠把我押了起来。但是由于我在被押之前是军统局北平肃奸委员会的总务科科长,直接管理看守所的总务,这次被押,看守所所长以下的人员对我另眼看待。我受了优待,平日吃的喝的不是一般犯人所能享受的。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在除夕之夜,我与在押的特务赌博,喝酒,闹得也很热闹,并没有感到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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