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宗教和人文文化的传播过程中,有意建构传播者(通常是莫斯卡所谓统治阶级)和被传播者(通常是莫斯卡所谓被统治阶级)在血缘、神缘、文化、道德、性格、习惯、智商、才能等等方面的差距,将被传播者置于劣势和卑贱的地位,乃是为了为自己的宗教传播和人文文化传播制造传播的理由,也就是为自己的统治制造合法性依据。
某个小圈子为了让自己的利益普世化,而刻意强调自己的文化是普世文化、自己的价值是普世价值,这恰是文化政治学的一点小奥秘。只有像中国五四时贤这样的精神崩溃的群体,才如此缺乏判断力,竟然看不透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奥秘。
七
鲁迅时代的所谓国民性批判,不过是历史上从来没有间断过的小圈子对大圈子的卑贱化描述,在西方化和全球化背景下的特殊表现。它在政治上、文化上的意义,跟历史上所有的对于底层群体的卑贱化描述和批判都没有区别。
仅有的区别在于,鲁迅时代正处于“西方化”的过程之中,支配中国社会的力量不是来自社会内部而是来自国外,国外侵略势力对于中国的批判不仅仅针对某个底层群体,而是针对中国的所有国民,因为在西方霸权格局中,中国作为弱国整体上处于底层,所以,鲁迅时代对于底层群体的卑贱化描述,第一次被命名为“国民性”批判。名字虽有变化,但是批判主体与批判对象的权力关系,一点也没变化。
某种程度可以说,对于底层群体即大圈子的卑贱化描述,是所有人文文化的共性。就此而言,国民性批判是每一种人文文化天然包含的内容和意义。底层群体接受任何一个小圈子的人文文化,都必须完成对该文化中对自己进行卑贱化描述、劣根性批判的认可与接受。
八
在现代社会,一个知识分子的收入,再也不是像《礼记》所说相当于一个上等农夫的收入。民国时期,一个北大教授的月薪是300块大洋,可是他家的保姆月薪只有3块大洋。按照《礼记》的规定,下士的收入相当于上等农夫,中士的收入相当于两位上等农夫,上士的收入是中士的两倍,也就是相当于四位上等农夫的收入。民国教授的工资竟然高达劳动者工资的100倍,这比《周礼》的规定超过太多。
看来,“礼崩乐坏”并不只是王公贵族贪得无厌、不守本分,其实也包含着士贪得无厌不守本分。历史发展进程,就是知识分子的分配份额不断扩大的过程,难怪知识分子所建构的人文学术体系,将自古以来的历史发展描述为一个“进步”的过程。
这么巨大的贫富悬殊,就是通过教授不断批判保姆的“国民劣根性”而实现的。面对100比1的收入比例,教授决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当的。相反,他只有通过更加卖力地批判国民劣根性来证明他的高收入是正当的,保姆的低收入同样是正当的。他甚至还希望某一天自己的收入能跟省长、部长(也就相当于王侯)看齐。今天的知识分子天天向往民国式的理想社会,原因之一就在于他们今天的工资没有保姆的100倍。
所以,知识分子生来就必须致力于国民劣根性的批判,否则他就无法成为知识分子。只有极少数良知人士像杜甫者,还有余裕牵挂“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残酷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