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草(2)

既然谈及堕胎,朋友和我的话题自然而然转到控制生育② 的问题上。身为现代青年的我们都赞成这个观点,讨论起来自然投机。只是,生育控制却遭到人为误用,在不必要的有产阶级间蔓延,而广大的无产阶级却不知道这样的运动。实际上,这附近就有贫民窟般的长屋③ ,每户家庭的孩子都多得难以想象。我们热烈地探寻这类事情。

就在我们讨论得兴高采烈的时候,我脑海不期然地浮现住在后面的老邮差一家。那家男主人在小镇的三等邮局工作了十几年,月薪仅有区区五十圆,中元和年节的津贴各不到二十圆,收入十分微薄。他是个嗜酒之徒,每晚饭后定要喝上一杯。他十分奉公守法,漫长的通勤岁月里,恐怕没有一天缺勤。他已年过五十,似乎很迟才结婚,家中有六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光房租每个月就得付上十圆,拮据至此,一大家子怎么维持得下去?每到黄昏,十二岁的长女便小心翼翼地抱着五合瓶① 去买老父晚餐要喝的酒,我每天都从二楼望着她那悲惨的身影。然后,刚断奶的三岁男孩便会以病怏怏的声音(恐怕是婴儿感受到周围的环境而引发了歇斯底里的情绪吧)有气无力地哭上整夜。快满五岁的姐姐脑袋和脸上都长满了肿包,大概是一到晚上就发痒作痛,也歇斯底里地哭叫。他们四十岁的母亲望着这一幕,内心真不知有什么感受,况且她肚里又有了五个月的身孕。不只邮差一家如此,他们的隔壁及屋后,同样有着数不清的儿女成群的家庭。而广阔的世间,还有更多比邮差不幸几十倍的家庭。

我们不着边际地聊着这些事,秋季短暂的白昼已进入日暮时分,原本蔚蓝的天空转为淡墨色,附近人家点起褐色灯火,直接坐在泥土地上,莫名地感到寒意。于是我和朋友站起身,准备各自打道回府。就在此刻,先前背对的丘陵倏地传来一股人类的气息,不经意回过头,只见以向晚天空为背景,那里竟伫立着一个木雕般的女人。霎时,在大片的天空下,她宛如遗世独立的异形,放大的身形占据我所有的视野。然而,下一瞬间我便察觉那是比妖怪更惊悚的东西。那个化石般杵在原地的女人,就是我刚才所说的,住在屋后的邮差家可怜的大肚子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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