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我,我需要你的微笑”
年轻的象夫在前面领着大象,有时拽着大象的耳朵,有时拉着象鼻子。他穿了件宽松的长的白色衬衫,衬衫随着身体一起摆动。大象一直在用鼻子卷他的衬衫,还时不时拽一下。象夫不睬它,继续往前走,不过他一直都在低声跟大象说着什么。我很想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可是不敢问。他看上去很友好,每次回头看我是不是还好的时候,脸上都带着笑容。但他看上去好像不愿意和人交谈,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会说英语。可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说话,我又会回到原先的思绪中,我不想那样。除此之外,我还想对我正在骑着的大象多一些了解。我想冒一冒险,和他说说话。
“他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这头大象不是‘他’,是‘她’,”他告诉我,口音近乎完美,“乌娜,她叫乌娜。她今年12 岁了,就好像我的妹妹一样。从她出生那天起,我就认识她了。”小伙子一开口说话,就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的语速很快,太快了,而且都不说第二遍,听懂他的话还是有点困难的。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地听。
他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边说边把长衬衣的后摆从大象鼻子里抽出来。“这头象啊,可喜欢我这件衬衣了,她也很喜欢人。乌娜很友好,也很聪明,还调皮。有时候调皮得让你难以置信。有时在我不想她跑的时候,她会跑起来,有一次她跑得都停不下来。然后一旦她停下来,就很难再让她开始跑了。你知道乌娜最喜欢什么吗?我告诉你,她很喜欢大海。但很奇怪的是,今天她不喜欢大海。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今天不在状态吧。今天早上,我像以前一样,把她带到大海边游泳,但她一点都不想下海。她都不想靠近海岸。她就站在那儿盯着大海看,好像从来没看过一样。我告诉她,大海就和昨天一样没什么不同,可她还是不想动。我只明白了一件事:你是不可能让乌娜做她不愿意做的事的。”他终于把他的衬衫从乌娜那儿拽回来了。“谢谢你,乌娜,做得好!”他说着,摸了下大象的耳朵。“看,她现在比之前开心了,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她喜欢你的原因。我看到她的眼神时就发现了。这就是大象的说话方式,他们用眼睛说话。千真万确。”
之后我什么问题都没有问,因为我忙着享受这一刻,我在品味这次骑象的每分每秒。我注意到这头大象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斑点,她的灰色表皮下是粉色。粉色的大象!我大声笑出来。大象甩甩她的长鼻子,好像听懂了我的话一样,在表示不满。
眼前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奇和令人激动,一边是风平浪静大海的深蓝色,一边是苍郁丛林的绿色,树木一直延伸到沙滩边。在离树稍远的地方,我看到山一座比一座高,直到消失在云里。我前面是狭长的白色海滩,好像没有尽头。我也希望能骑着大象永远走下去。我想也许妈妈是对的,这儿的确是忘记往事的最佳地点。但我不会忘的。我不能忘。
我和妈妈这些日子就像梦游一样,一起忍受着一个接一个的电话,一张又一张的问候卡片,和门外一捆又一捆的鲜花。电视上一直在放爸爸的照片,他总是穿着制服,和在家时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接下来就是那趟去机场的沉默之旅,爷爷和奶奶坐在前排,妈妈和我一起坐在后排。一路上,她的眼睛一直坚定地看着窗外。为了让我安心,她时不时地捏捏我的手,我也同样捏捏她。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就好像是绝密代码一样。捏一下的意思是“我在这儿呢,我们会一起熬过这一切”。捏两下则意味着“看着我,我需要你的微笑”。
在离被风侵袭过的停机坪不远处,我们停了下来,看着飞机场,其他出租车也停了。随着风笛手的乐声,慢慢地,慢慢地,一口盖着国旗的棺材被爸爸的战友从飞机里抬了出来。之后,是更多更漫长的无声的悲伤。奶奶和爷爷在房子里陪着我们,他们包揽了所有的事:奶奶烧菜煮饭,可我们根本吃不下;爷爷在外面花园里整理篱笆,修剪草坪,给花床除草。奶奶还围着房子忙个不停,扫地,收拾屋子,擦餐具,熨衣服。有好多电话要接,好多门铃要去应。还要把那些打电话来的人拦住,不让他们来家里,这是爷爷的事。购物的事也要有人来做,也由爷爷包了。有时我们一起去买东西,我很喜欢这么做。因为我可以走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