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们使党保存下来,作为国内第一强大的政治力量保存了下来。我们党保存了自己,也保存了我们党的历史。党通过这场运动,既使社会保持了稳定,避免了流血冲突,也使党能够沿着政治道路健康地走下去。当然,在强大政治压力面前,党也犯了不少的错误。比如在1990年,社会党政府应该开始改革。现在我们保加利亚的过渡模式,没有特色。这是华盛顿共识的一个产物。也就是完全开放市场;国家不介入经济;休克疗法。
还有个问题,就是我们党内部开始分裂,出现了两个派别。党内右翼说,现在共产党应该彻底消灭,这个党应该解散了。党完全应该是社会民主党化。党内的左派认为,共产党需要改革,应该保留党在过去几十年来的传统,但这个党应该更现代化,不能停留在过去阶段不动。结果左派占了上风。所以我们党改了名,叫保加利亚社会党。我们党不仅在1990年取得了政权,后来1994年、1995年也取得了政权。
作为听众,我们真的无法打断利洛夫的连贯思路。趁着他呷茶清润嗓子的间歇,我整理了一下他刚刚谈到的事件逻辑,发现上面利洛夫所讲,正是所谓的一场“天鹅绒革命”:不流血、共产党易名、国家改变性质、街头政治等等。从利洛夫的解释中,我们更明白了剧变中很多社会主义者的无奈。苏联这个大厦倒了,其他寄居在这个大厦中的人,只能各奔东西,寻求自己的生存方式和斗争方式。正如原东欧国家的政治家们所说,当华沙条约和经互会不复存在时,东欧小国既无法保障自己的安全,也不能维护自己的经济。他们只能徒生哀叹,束手无策。这真是一个历史的悲剧。但作为社会主义者,利洛夫们仍坚信自己选择的正确。他们希望通过自身改革,通过政治斗争,使社会主义理想再坚持下去。我认为,至少他们的精神值得我们敬佩。不过显然,东欧的现实情况并不乐观。我们只能祝愿他们了。
这时,利洛夫已做好了继续阐述的准备。他把话题切入到剧变的关键时刻。他说:1989年,当党内对现状非常不满的时候,作为总书记,日夫科夫实际上已经失去了道义和人格上的威信。他年事已高,多年前动过手术,重病缠身。所以,日夫科夫领导地位的改变已是势所必然。日夫科夫是一个政治上很灵活的领导人。他跟赫鲁晓夫配合得很好,是好朋友。他跟勃列日涅夫关系更好,与契尔年科关系特别好。但他跟戈尔巴乔夫有分歧。日夫科夫是一个很有经验的领导人。他对戈尔巴乔夫的改革措施很不满意。他认为戈尔巴乔夫考虑得不成熟,很轻率,很可能要引起混乱。日夫科夫认为,戈尔巴乔夫不是一个成熟的、具备领导能力的领导人。不光日夫科夫不喜欢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也不喜欢日夫科夫。在当时条件下,保加利亚要生存,必须依靠苏联。我们80%的产品要卖到苏联。我们大部分的原材料,需要从苏联进口,首先是石油,是由苏联保障的。每年我们要进口1100万至1200万吨石油。还有大量天然气。我们有一个核电站,承担着保加利亚40%的发电量,而它的原材料也要苏联提供。如果戈尔巴乔夫把这个开关旋紧,把天然气管道、石油管道一关,保加利亚很快就要崩溃。因此,日夫科夫虽然和戈尔巴乔夫关系不好,但又必须维持。日夫科夫有长期执政的经验,所以尽管日夫科夫对戈尔巴乔夫的许多建议不采纳,但是他明白,如果没有戈尔巴乔夫同意,他要继续留在保共总书记的位置上,也成问题。
当时的情况是,华沙条约还没有解散,经互会也还没有解散,所有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对任何重大问题的处理,都要跟莫斯科商量。当时我们保共的政治局委员、部长和书记处书记的推选,都要得到莫斯科批准。但是党的政治决定还是在索菲亚而不是在莫斯科作出。一些性命攸关的问题,最终要靠我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