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我只用这样的人(4)

就在这个时候,马周站了出来:

“常将军,这份奏章,不如就由我来代您起草如何?”

“好好好!”常何自然是求之不得。

于是马周大笔一挥,顷刻之间便替常何写下了二十多条谏言,看得常何目瞪口呆。

这么几年来,马周并没有在蹉跎度日中虚耗自己的光阴。他静静观察着长安城四方的民生疾苦,在与常何的交谈中,不动声色地分析着朝堂上的政治气象与得失,故而才能下笔千言,倚马立就。

当我看到这份奏章的时候,先是一喜,接着便是一惊。喜的是,这份奏章写得头头是道,全都切合时弊,一针见血。惊的是,常何有几斤几两,难道我还不清楚吗?就凭他,如何能写出如此深刻的奏章?

常何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不简单。

我不动声色地问起常何,他也老实,一五一十地对我交代得清清楚楚:“这份奏章,并非出自我手,而是我的门客马周所为。他可是一个忠孝节义之人,每次给我出谋划策,都离不开忠孝二字,是个难得的人才啊!”

接着,常何又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马周那坎坷不得志的平生遭际。说到动情处,还叹息了两声。

听完常何的介绍,我立刻感到这是一位埋没于穷街陋巷的英才。别的不说,单从他这份奏章里,就可以看出其见识的确过人。于是,我当即奖给常何三百匹绢,夸他举荐贤才有功,命其立刻回家去请马周入宫面圣。

望着一溜小跑而去的常何,我的心情不禁有些激动。没想到等了半个多时辰,还不见马周前来。急不可耐的我又派出官员驾着宫中的四马彩车前去接应。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马周仍然不见踪影。等得着急上火的我干脆又派出一辆四马彩车催请,马周这才姗姗来迟。

古有刘玄德三顾茅庐,今有我李世民三请马周。事情传扬出去,也算得上是一段佳话。如此一来,天下人还会怀疑我求贤若渴的诚意吗?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连忙携起马周的手,与他谈起天来。

所谓君臣对话,其实也有讲究。这一开始,互相之间,都还不知道对方的能力品性如何,那么从什么地方谈起?

谈尧舜,谈孔孟,谈治国平天下的圣贤之道。再谈周隋以来的兴衰得失。看上去似乎稍嫌迂远了一点,却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君王以仁义孔孟号召天下,大家先从这里谈起,也可以给彼此留下一个好印象。

我在打量着他,而他,也一定在观察着我。我见的人多了,深知有的人虽是饱学之士,但一开口必尊三代以前,丝毫不顾及当世的实际情况。这样的人,充充门面还可以,要担负起治国理政的实际责任,便差得太远。如果我面前的这位书生真是这样的人,那么,今天我们也就是随便聊聊罢了。

话过三巡,我发现这位叫马周的青年果然人才了得。即便是前代圣贤之言,他也能摒弃司空见惯的老生常谈,说得头头是道、鞭辟入里,听得我精神为之一振。接下来,我们又谈起当今时弊和治国之道。马周依然是对答如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不由得击节赞叹。

好!好一个人才!

我立刻下诏,将马周安排在门下省值班,见习诏书封驳之事。不久,又提拔他为监察御史,以便进一步观察其才干。一般来说,这是我考验磨砺新人的一个惯常步骤。刚进入官场之人,总是想的比做的多,说的比听的多。如果骤然把他们提拔到负责日常行政甚至决策的重要岗位中去,往往会出乱子。因此,就得先让其在言官的岗位上学习了解中央行政机构的日常运转流程和规律,这也就是“养望”。

待得他们逐步成熟以后,再充实到具体的行政职能部门中去。特别是像马周这样一个出身寒门,最多不过做过地方助教,在仕途上可谓处处碰壁的新人来说,我便更要加倍小心了。尽管他纵论起天下大事头头是道,可我并不知道他的实干才能如何,若是一开始便委以重任,而又不小心被他把事情搞砸了,耽误国政不说,更为可惜的是,这个年轻人从此恐怕就要一蹶不振,意气消沉。那岂不是耽误了一棵好苗子吗?

发现一个人才,不容易。要用好他,就更不容易了。

看准时机,用性命换信任

太子还很小的时候,喔,对了,那时候的太子还是承乾。他有一次曾经这样问我:“打天下和治天下,孰难孰易?”

我沉思半晌,回答他:“如果硬要做一个比较的话,自然是治天下难,打天下易。”

“父皇,我不理解。当年举事之初,四方鼎峙。您终日出生入死,经常是衣不卸甲,人不下鞍,这才拼来了这万世江山。如今在庙堂之上,只需垂拱而治,与众臣端坐论道而已。为什么说治天下比打天下还困难呢?”

“傻孩子,你不知道啊。朝堂上看似一团和气,实际上这底下钩心斗角,派系林立。作为一个皇帝,要想随时随地都能够洞明局势,驾驭群臣,而不至于被奸佞小人所误,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当年打天下的时候,大家虽然九死一生,然而彼此都有着共同的目标和奋斗方向,要统御他们,反而没有那么劳心费神。”

“父皇,我明白了,你是说,武将比文人要好驾驭得多,是吧?武人心思单纯,只要大家意气相投,再做到赏罚分明就行了。不像那些文士书生,城府深得很,难以摸准他们的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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