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土高原的梆声

佚 名

去年暑假,我申请到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山村做了两个月的支教,晚上就住在学校。

山区很静,风卷着细沙黄土弥漫在学校里。傍晚时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推开门。女孩头发凌乱焦黄,松垮垮的马尾辫已黏结成绺,小脸蛋红扑扑的。“你找谁呀,姑娘?”我停下手里的活儿问她。“老师,校长让我来给你做伴儿。”她边说边偷看我。

女孩叫山花子,回族,十三岁,六年级学生,家住学校头顶的山梁上。

晚饭时,我将来时买的零食拿出来凑合一下,女孩什么也不肯吃,说她“饱着哩”。在我再三相让下才小心翼翼地吃一点。

晚上睡觉前,山花子一遍一遍地拍打身上的尘土。“已经很干净了,上来睡吧!”我催促她。“嗯。”她红着脸轻轻地挨着我睡下,我闻到一股汗臭味,但我装作什么也没闻到。

我教六年级的语文和英语,课间有时和他们一起疯玩、做游戏,听着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声,我特感动。这是一群淳朴得如同黄土高原一样的回族少年。

这样充实而快乐的日子,没持续多久就被一件令我惊慌不安的事给搅乱了———我发现自己染上了虱子!头皮、内衣上,看到它们我就浑身发痒,厌恶得咬牙切齿。

直到有一天上课,我在教室里突然发现山花子头上有几个虱子正在奋力攀爬,原来虱子是她传染给我的呀!

那天下午我抚着山花子的肩膀,柔声地对她说:“以后你晚上不用给老师做伴了,我胆子大着哩,一个人敢睡,你家里忙,早点回家帮父母做活吧。”我尽量讲得平淡,我担心她会多想,这个单纯得如同白纸的心底不能落下自卑的污痕!

山花子狐疑地望了我一眼,低着头走了。

支走了山花子,我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夜间,空旷的校园里只有我一个人住。屋外静得没一点声响。远处传来阵阵急促愤怒的狗吠,好像在追逐不速之客。我用三根木棒顶住门,枕边还放把水果刀。我用被子蒙住头,浑身战栗个不停,眼泪也不争气地流出来了。

早晨醒来才发现自己终于睡着了。眼里全是红血丝,脑袋又沉又闷,恍恍惚惚的。学生们惊奇地看着我,尤其是山花子的眼神,满是疑问。

我采取了灭虱行动。坚持两天洗一次头,每天晒被褥、衣服,幸好效果不错,那恶心的东西明显减少了。

可是夜里我依然害怕得不得了,白天昏昏欲睡,精神不振,学生们听课的情绪好像没有以前高涨了。我有些惭愧,山花子看在眼里。

又是一个深夜。我正受惊恐的折磨,突然从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清脆的敲梆声随之响起。我惊讶,这里还保留着原始的报时方式?以前怎么没听过啊?

这打更每两小时一次,很准时,声音悠远,模糊而沉稳,像一只警惕的夜莺,一曲朦胧的催眠曲。我听着悦耳的梆声舒心地入睡,睡得又沉又香。

接下来的日子,我又热情地投入到教学的工作中。孩子们又活跃起来,尤其是山花子。

转眼,我的假期已满,心里真有些舍不得这些孩子。那天,孩子们来送行,山花子提着我的行李诡秘地问:“老师,我爹打更还算准时吧?”“怎么回事?”我问。“我知道你这个城里人肯定不敢独自在这睡觉,我就求我爹每晚后半夜去学校打更,听到那梆声你就可以好好睡觉了。”

我恍然大悟,满满的激动涌上了喉咙,我紧紧地抱住山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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