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联是一个半机关半事业单位性质的群众团体。这从它的人员编制上便很好体现了。差不多一分为二的行政编制和事业编制,我属于后者,属于后者的原因是因为我选择了组联部而非办公室。我们这的组联部和办公室同样都是清闲的,更多的时间是读书、看报、喝茶、聊天。所谓组织联络其实徒有虚名。文联的全称是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我们组织联络的便是文学艺术界的人士及活动。下面设了很多的协会,如作协、音协、美协、书协等。在这所城市里,作协的会员不多,每年大体就一两次笔会或研讨会,而和美术、书法有关的活动却相应多些,如在每年的六月一定会搞一次大型的书画展。这样的书画展几乎每年都是为日本代表团准备的。这所城市和日本的富岗市是友好城市,富岗市每年在六月份都会派一支由工、农、商、学组成的代表团来该市友好交流。说是交流其实就是旅游。我们的这次书画展便是接待友邦的一项内容。
这些天,我一直忙着向书画会员们发函,然后收取作品,登记。直到今天,我们还要将这些书画作品悬挂于展厅的四壁。我们临时租用的这个展厅是群众艺术馆许久荒置未用的大会议室。我和我们的头儿季忠义正在将室内的桌椅向外搬。季忠义一会儿找个借口出去一会儿,我们的工作进展缓慢。除了搬运桌椅还要清扫厚厚的尘土以及刷洗窗玻璃,工作量是很大的。所以,我就建议,应该去雇几个民工。他可能认为我想偷懒,便用民工要价太黑来搪塞我。他在试展厅内的灯,结果有几个不亮。他让我去找个梯子来。
我和艺术馆传达室的老师傅将梯子抬来了,季忠义正开了扇窗向外眺望。我对头儿季忠义的感觉可以说是厌恶。从我上班的第一天起就认定了这一点。他向我自我介绍,我叫季忠义,这名字有点俗,是吧?我们周围的人都是文人骚客,建议我改名字,可我说,文人都他妈的故弄玄虚、哗众取宠,我这“忠义”二字,才是真正的鹤立鸡群,不同凡响,你说是吧?我说是,季老师。他就斥我别叫季老师,叫忠义,忠义。我就说,好,忠义兄。于是忠义兄便向我大侃特侃这儿的关系之复杂,帮派之分明,要我审时度势,最好是跟定他。我听着他喝茶吧唧嘴的声音便厌烦,还得躲着他不时飞溅的臭沫。最令我无法忍受的是他打的官腔,就像喉咙里噎着一口痰的干咳,啊啊半天也吐不出一口痰。当然他对我一向蔑视的,只是在杨步升来看我的时候才会表现出一点亲切。还教导我向小杨学习,才会有出息。他当然清楚小杨的位置以及家庭背景,但对小杨常来看我且态度谦逊深表疑惑。我就说小杨是我同学,他对谁都这样。
看样子季忠义今天是准备让我一个人出苦力了。我在架梯子的时候,他一直眺望窗外,头都没回。
我把梯子架好了便喊道:“忠义。”
他头没回也没言语,我又喊了两声,他才没回头地说道:“啥事,说!”
我心里憋不住笑地说道:“我有恐高症,登高不能超过两米,小时候落的病根。”
他半天没理我,看着窗外,终于转过来走到我身旁,不大情愿地说:“我说你小子啊,就看不出我的心思?啊?我不是想多省几个,加到你那份上。既然这样,你去找几个民工吧。”
我在找民工的路上,心里想,王八蛋,你也太抠门儿了。与其说是我们部门组织这次书画展,不如说是给自己创收。因为将代表团拉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买字画。日本人不是有钱吗?那就来扶植一下我们的文化事业吧。我们将从售出的每张作品中提成,提成的比例不等,但很高,这是由季忠义单独掌握的,虽然季忠义一再向我打马虎眼,但我心里还是基本有数的。他曾向我许诺我将得到1000元(相当于我当时半年多的工资),而他自己拿2000元。我当时的估计是至少会提到一万元,至于他如何上报上交我是不清楚的。
我和几个民工一起折腾到很晚,才身心疲惫地回到家里。落雪躺在床上都快眯着了。
我刚往床上一坐,她就兴冲冲地说:“市教委给了我们校几十套房子……”
没等她说完我就打断问:“有我们份儿吗?”
她笑着纠正我:“不是我们,是我!”她一指自己接着道,“市教委给的是新楼,没有我们的份儿,但会因此腾出一批旧楼,估计有希望。”
我就说:“那好呀,我们要有自己的房子了。”
她马上将了我一军:“好是好,可我们将面临另一个问题——钱。钱从哪儿来?”
一提钱,我的头就有些大,我们俩个人底子空,根本就没什么积蓄,现在的银行存款才刚刚超过四位数。落雪还在一旁跟我嘀咕,我就说,今天装展厅太困太乏,我必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