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父是区物资回收公司的工会主席,二十多年前在生产一线收破烂(废品)。所以当我第一次到骆家的时候,他便用职业的锐利眼光打量我,可能当时他就认定了我是废品,不会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而被我拉去的杨步升却深深地吸引了他,他专注痴迷的神情,如同在废品堆里发现了一唐代景德镇的瓷器。
他忍不住对“瓷器”说:“小杨,好好干,你的仕途之路是错不了的。”小杨诚惶诚恐的神情就更让他觉得受用,“年轻人有学识又谦逊,肯定错不了的。”在给小杨同志定性之后,他也没忘了转过来关照一下我,“小孙吗,单位也还可以,就是爬格子太辛苦,啊。”
我本来想说爬格子并不比收废品辛苦,况且我在文联组联部工作,主要是组织联络,爬格子纯属业余爱好。可他根本就没有想听我说的意思,马上就转过头和小杨聊仕途去了。
骆母一直在企业幼儿园工作,近几年才转干,调到政府机关幼儿园。所以说话的时候,既有类似鞠萍姐姐的职业特征,又多少夹带点官腔。在听她叫我“小孙”的时候,我就往往错误地听成“小朋友”,当然,她叫骆父“老头子”的时候,听起来也像是“小朋友”。
我怀疑天使一般玲珑剔透的落雪怎么会诞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我忍不住对落雪说:“你该不是领养的吧?”
“别胡说,要让我爸听见,还不要你的狗命。”
看样子,我这么说落雪并不怎么生气,我就得寸进尺:“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要坚持真理——你这个仙女是什么时候沦落到这儿的?”
她刚要说什么,骆母过来,问我要不要过去喝茶。落雪便只能用她的小拳头,在我身上捣了一下。
第二次去骆家,在吃过晚饭后,落雪便当着我的面向她父母明确了我俩的关系(其实我们俩在大学时的关系包括我留到这座城市,骆父骆母是清楚的,只是骆父骆母对此好像越来越不认同)。
骆父先是佯装一怔,随后就断然说道:“年轻人要以事业为重,谈情说爱的事儿不急。”
落雪说:“我们只是先订婚,并不着急结婚呀。”
骆父斜了我一眼:“结婚的条件就更不具备了,我说的也是订婚。”
“订婚还需要什么条件啊。”落雪天真地说,“况且我们都恋爱那么久了,订婚不过是走个形式。”
“幼稚!你们那叫啥恋爱!”骆父说这话的时候还怒不可遏地瞪了我一眼。
没等落雪分辩,骆母就赶紧接过话茬说:“我们是正统人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总是要有的。再说小孙的父亲也刚过世,不急着定嘛。”
的确,我一个连父亲都没有简直就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哪有什么资格谈情说爱。骆母继续在一旁帮腔说教且不时用施舍的眼光看我,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干脆摔门而出。
落雪觉到了我的难堪,换了件衣服就带我出来。骆母追出来对落雪说“早点回来”的时候,我甚至想冲动地对她说,我把落雪带走了,永远不回来了。
出来后,我就用那句著名歌词跟落雪开玩笑,既然曾经爱过又何必真正拥有你。落雪却咬着嘴唇坚定坚决地说一定要拥有。
其实真正的转机出现在骆父脑血栓住院后。我提着水果点心去看他,我几乎是一得到消息便去了,可他对我仍然不咸不淡,不理不睬。因为他喜欢的小杨早已又是车又是钱甚至高干病房的忙前围后。我敢说我没有嫉妒,因为杨步升既是我的哥们儿,也是落雪的好朋友,出于我们俩的关系,他这么做也没什么过分。只是骆父母可能误解了杨步升的这些举动或者说他们宁愿误解。那也就难怪他近杨而远我了。
落雪却不管这些,招呼着我和小杨过去吃水果,还特意奖励了小杨一个苹果,她已经削好了皮的,对小杨挤眉弄眼地说道:“这次亏了有步升,要是指望浩然恐怕就那个了。”她没说那个是什么意思,却用小拇指勾了个手势。
我也一边啃着苹果一边向小杨献媚:“知我步升,助我步升,何以解忧,唯有步升!”
还是步升识大体:“哪里。做晚辈的分内事。”
这时,骆母提了四份饭菜上来。骆母见我在就不免哎呀一声:“小孙,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午饭时间嘛。”
我赶紧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已经吃过了。”
还是我的落雪心疼我:“我现在正在减肥,随便吃些水果就成。浩然,你帮我吃了吧。求你。”
先是骆父咳了一声,吐了口痰,接着骆母便心疼地瞪了落雪一眼,说道:“死丫头,身体那么弱,还说减肥,不知道爱护自己吗?”
我装作突然想起什么事的样子说道:“对了,我还有几个邀请函要写,下午一上班就得发出去。”
又是步升替我解了围:“那你就在这儿写吧,吃过了饭赶紧写,我得先走一步,若不是你提醒,我倒险些忘了,中午我约了税务局的李局长。”杨步升如此地识大体知小节也难怪骆父母打心眼里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