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睡眠很浅,他每次翻身,她都会惊醒。她听到贝卡回来的关门声,过了一会儿,蒂姆的鼾声响起。蒂姆从不打鼾,但他仰卧时,深沉的呼吸会转为不成调的鼾声。卧室里还是很冷,在半梦半醒间,借着月光,她能看到自己呼出的白雾,可是蒂姆却连被子也没盖。他全副武装,身着防寒服和防寒手套。漫长的夜晚,她多次醒来,每次都会伸手摸摸蒂姆,以确保他还在自己身边。
他下午一定走了很久,很累。她想。
黎明破晓,天刚蒙蒙亮,她睁开双眼,发现他不在身边。她怨恨自己,但除了让他走,她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
她迅速穿戴整齐,下楼,走到大门口左右观察。小区规划得很好,保有自然景观的原貌,有的房子建在山坡上,有的门前有小池塘,每家每户都被绿树环绕。深夜里,就着车前灯的有限光亮,你会误以为自己身在乡村。清晨,漫无边际的寒气笼罩着一切,她觉得四周寂静空旷。太早了,连那些勇敢的晨练人士和金融业白领都还没出门。身边一片黑压压的树木,光秃尖利的树枝,仿佛燃尽的枯木。她仔细地在雪地上寻找着脚印,然后回到房前。
她上车,掉头。开到大门口时,她左右张望,熟悉的恐惧感再次向她袭来。她不知要往哪个方向开。他又忘记打开定位设备了。她用手掌拍打着方向盘。
跟上帝怄气,是自作多情的人类做的无用功。她以为她早已超脱,但其实只是假象。当她对上帝的怒火在此刻重燃,她感到身心俱疲。她再度毫无准备地面对一切,束手无策,过往的承诺和教训都是徒劳。“应该及时行乐,”她想,“在一切化为乌有之前。”她驱车左转,静静地沿街滑行,感受着车内暖气的温度,心里惦念着不知道他又被冻了多久。
邻居门前积雪成堆,落叶和冻土混杂在一起。院子里已经结了一层冰,红砖门柱上也罩着雪。NBA球星的房子华丽却俗气,点着人造煤气灯,就像弗兰克·劳埃德·赖特[1?弗兰克·劳埃德·赖特,美国的一位最重要的建筑师,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他设计的许多建筑都受到普遍赞扬,是现代建筑中非常有价值的瑰宝。赖特对现代建筑有很大的影响,但是他的建筑思想和欧洲新建运动的代表人物有明显的差别,他走的是一条独特的道路。
]设计的宇宙飞船。她转弯,顺着陡峭的坡路驶下,到正面的大路上,来回地寻找。在远处反方向的街上,她终于找到了他。
他躺在两幢房屋中间的一片小树林里,睡在几棵菩提树后面的斜坡上。幸亏有这几棵树,他才没滚到马路中间。她在对面停车,把车门开着,自己沿小路走进树林。看到他随身带了背包,并用做枕头,她略微放宽了心。他俯卧在地上,戴着黑色的滑雪面具,看起来有些吓人。如果有早起遛狗的人路过,可能会第一时间回家报警。她在他身边跪下,双腿感觉到地面的冰冷。“蒂姆?”她一边轻唤他的名字,一边替他摘下面具,“蒂姆。”他醒来,眼中充满孩童般的天真,张望着周围的一切。
“我睡着了。”他说。
“嗯。”
“我本来想回家的,可是我实在太累了。”
“你做得很好,你拿了背包。你能站起来吗?”
“睡得比上次还好。”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