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爱她们了(1)

有一天清早, 我从公特拉诺瓦街经过, 透过一家商店的橱窗, 看见一个年轻的女店主, 她风韵犹存, 相貌动人, 尽管我在女人面前很腼腆, 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进去了, 主动向她推荐我这小小的技能。她不但完全没有严词拒绝, 反而让我坐下, 叫我谈一下我的简短的经历, 她同情我, 劝我鼓起勇气, 还说好的基督徒是不会把我扔下不管的。后来, 在她叫人到一个邻近的金银器皿店去寻找我所需用的工具的时候, 她亲自上楼到厨房给我拿来早点。这样开端似乎是个好兆头。其后的事实也没有否定这个兆头。看来, 她对我的那点活儿还满意, 而且对在我稍微安下心来后的那阵海阔天空的闲聊更满意; 由于她风姿绰约, 服饰华丽, 虽然态度和蔼, 她的风采仍引起了我的敬意。然而, 她那充满盛情的招待、同情的语调以及她那温柔的风度, 很快就使我一点也不感到拘束了。我认为我是成功了, 而且还会获得更多的成就。然而, 尽管她是一个意大利女人, 又那么漂亮, 在外表上难免显得有些风骚, 但是, 她却非常稳重, 再加上我生来腼腆, 事情就很难有迅速的进展。我们没有得到充分的时间完成这次奇遇。每当我回忆起和她在一起的那些短暂时刻, 就感到极大的快慰, 而且可以说, 我在那里尝到了宛似初恋的那种最甜蜜、最纯洁的快乐。

她是个富有风趣的棕色头发的女人, 她那美丽的脸上显示出来的天真和善72小女孩子的花: 满第八辑的神情使得她那种活泼劲十分动人。她叫巴西勒太太, 她丈夫的年岁比她大,醋意相当浓, 在他出远门的时候, 把她托给一个性情忧郁、不会讨女人欢心的伙计照管。这个伙计也有自己的野心, 不过他只是用发脾气的方式来表示罢了。他笛子吹得很好, 我也很喜欢听他吹, 但他却非常讨厌我。

这个新的埃癸斯托斯一看见我到他的女主人店里来, 就气得嘴里直嘟囔,他以轻蔑的态度对待我, 女主人也毫不留情地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她甚至好像为了自己开心, 故意在他面前对我表示亲昵, 叫他难堪。这种报复方法非常适合我的胃口, 如果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 她对我也是这样, 那就更合我的胃口了。但是她却并不把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 或者至少是方式不一样。也许是她认为我太年轻, 也许她不知道该怎样采取主动, 也       许她确实愿意做一个贤淑的女人, 她对我采取一种保留态度, 固然这种态度并不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我却不知道为什么竟感到畏缩。我对她感觉不到像对华伦夫人那种真心实意、情致缠绵的尊敬, 而是感到更多的畏惧, 同她远不像同华伦夫人那样亲密。我又窘又战战兢兢, 我不敢盯着看她, 在她跟前甚至屏着呼吸, 可是要我离开她却比叫我死还难受。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时候, 我用贪婪的目光凝视着她身上所能看到的各个部分: 衣服上的花, 美丽的小脚尖, 手套和袖口之间露出的那段结实白皙的胳膊, 以及在脖子和围巾之间有时露出的那部分。她身上的每个部分都使我对其他部分更为向往。由于我目不转睛地看那些所能看见的部分, 甚至还想看那些看不见的部分, 这时我眼花缭乱, 心胸憋闷, 呼吸一阵比一阵急促, 简直不知如何是好。我只能在我们中间经常保持的沉默中暗暗发出非常不舒服的叹息。幸亏巴西勒太太忙于自己的活计, 她没有理会这些, 至少我认为她没有理会……当我热情迸发到几乎不能自持的时候, 她便以平静的声音向我说句话, 我便立即清醒过来。

有不少次我和她单独在一起, 她总是这样, 从来没有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带有过分表情的眼色, 显示我们相互间有半点心心相印之处。这种情况使我非常苦恼。却也使我感到甜蜜。在我那天真的心灵中也弄不清我为什么会有这种苦恼。从表面上看, 这种短短的两人独处, 她也并不讨厌, 至少是她屡次提供这样的机会。当然, 这在她那方面并不是有意的, 因为她并没有利用这样的机会向我表示些什么, 也没有容许我向她表示些什么。

73有一天, 她听腻了那个伙计枯燥无味的谈话, 就上楼到自己的房间去了,我把我正在店铺后柜做的那点活儿赶完, 连忙就去找她。她的房门半开着, 我进去的时候她没有理会, 她正在窗前绣花, 面对着窗口, 背对着门。她既不能看见我, 而且由于街上车马的嘈杂声, 也没听到我进去。她身上穿的衣服一向是非常考究的, 那一天她的打扮几乎可以说是有点妖冶诱人。她的姿态非常优美, 稍微低垂着头, 可以让人看到她那洁白的脖子; 她那盘龙式的美丽发髻,戴着不少花朵。我端详了她一会儿, 她的整个面容都有一种迷人的魅力, 简直使我不能自持了。我       一进门就跪下了, 以激动的心情向她伸出手臂; 我确信她听不见我的声音, 也没想到她能看见我。但是壁炉上的那面镜子把我出卖了。

我不知道我这种激情的动作在她身上产生了什么效果。她一点也没有看我, 也没跟我说一句话, 只是转过半个脸来, 用她的手简单地一指, 要我坐在她跟前的垫子上。颤抖、惊惧、奔往她指给我的位置上, 这三桩事可以说同时并进,但是人们很难相信我在这样的情况下; 竟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一句话也不说; 也不敢抬头看她, 甚至不敢利用这个局促的姿势挨一挨她, 在她膝上趴一会儿。我变成哑巴了, 一动也不动, 当然也不是很平静的; 在我身上所表现的只有激动、喜悦、感激; 以及没有一定目标和被一种怕招她不高兴的恐怖心情所约束住的热望, 我那幼稚的心灵对于她是否真的会恼我, 是没有什么把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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