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

看! 饱经风霜的花朵于晨光中张开干渴的唇, 欢畅地吮吸着天际的甘霖;那傲雪斗霜的梅朵, 在轻歌曼舞中探出小脑袋, 伸出纤巧的手摁响了春的门铃。听! 溢满豪情的春水涨了, 渐渐流淌成舒缓的旋律; 在明媚阳光、和煦春风的洗涤下, 花草被注入了生命的血液; 小鸟唱起了婉转的民歌。蒲公英含羞地举着鹅黄的小花向我们走来……啊, 春天来了! 让我们一起走进春天的世界, 尽情欢舞吧!

春天的第一只麻雀! 这一年又在从来没有这样年轻的希望之中开始了! 最初听到很微弱的银色的啁啾之声传过了一部分还光秃秃的、润湿的田野, 那是发自青鸟、篱雀和红翼鸫的, 仿佛冬天的最后的雪花在叮当地飘落!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 历史、编年纪、传说, 一切启示的文字又算得了什么? 小溪向春天唱赞美诗和四部曲, 沼泽上的鹰隼低低地飞翔在草地上, 已经在寻觅那初醒的脆弱的生物了。在所有的谷中, 听得到融雪的滴答之声, 而湖上的冰在迅速地溶化。小草像春火在山腰燃烧起来了——— “et primitus oritur herba imbribusprimoribus evocata冶, 好像大地送上了一个内在的热力来迎候太阳的归来; 而火焰的颜色, 不是黄的, 是绿的———永远的青春的象征, 那草叶, 像一根长长的绿色缎带, 从草地上流出来, 流向夏季。是的, 它被霜雪阻拦过, 可是它不久又在向前推进, 举起了去年的干草的长茎, 让新的生命从下面升起来。它像小泉源的水从地下淙淙地冒出来一样。它与小溪几乎是一体的, 因为在6 月那些39长日之中, 小溪已经干涸了, 这些草叶成了它的小道, 多少个年代来, 牛羊从这永恒的青色的溪流上饮水, 到了时候, 刈草的人把它们割去供给冬天的需要。我们人类的生命即使绝灭, 也绝灭不了根, 那根上仍能茁生绿色的草叶,至于永恒。

瓦尔登湖迅速地溶冰了。靠北、靠西有一道两杆阔的运河, 流到东面更阔了。一大部分的冰从它的主体上裂开了。我听到一只篱雀在岸上灌木林中唱着, ———欧利, 欧利, 欧利, ———吉泼, 吉泼, 吉泼, 诧, 却尔, ———诧, 维斯, 维斯, 维斯。它也在帮忙破裂冰块, 冰块边沿的那样巨大的曲线是何等的潇洒, 跟湖岸多少有着呼应, 可是要规则得多了! 这是出奇的坚硬, 因为最近曾有一度短短的严寒时期, 冰上都有着波纹, 真像, 一个皇宫的地板。可是风徒然向东拂过它不透光的表面, 直到吹皱那远处活的水波。看这缎带似的水在阳光底下闪耀, 真是太光辉灿烂了, 湖的颜容充满了快活和青春, 似乎它也说明了游鱼之乐, 以及湖岸上的细沙的欢乐。这是银色的鲑鱼鱼鳞上的光辉, 整个湖仿佛是一条活跃的鱼。冬天和春天的对比就是这样。瓦尔登死而复生了。

可是我已经说过, 这一个春天湖面解冻得更为从容不迫。

从暴风雪和冬天转换到晴朗而柔和的天气, 从黑暗而迟缓的时辰转换到光亮和富于弹性的时刻, 这种转化是一切事物都在宣告着的很值得纪念的重大转变, 最后它似乎是突如其来的。突然, 注入的光明充满了我的屋子, 虽然那时已将近黄昏了, 而且冬天的灰云还布满天空, 雨雪之后的水珠还从檐上落下来, 我从窗口望出去, 瞧! 昨天还是灰色的寒冰的地方, 横陈着湖的透明的皓体, 已经像一个夏日的傍晚似的平静, 充满了希望, 在它的胸怀上反映了一个夏季的夕阳天, 虽然上空还看不到这样的云彩, 但是它仿佛已经和一个远远的天空心心相印了。我听到有一只知更鸟在远处叫, 我想, 我好像有几千年没有听到它了。虽然它的乐音是再过几千年我也绝不会忘记的, 它还是那样甜蜜而有力量, 像过去的歌声一样。啊, 黄昏的知更鸟, 在新英格兰的夏日的天空下! 但愿我能找到它栖立的树枝! 我指的是它, 我说的是那树枝。至少这不是Turdus migratorius (注: 候鸟)。我的屋子周围的苍松和矮橡树, 垂头丧气已久, 突然又恢复了它们的好些个性, 看上去更光亮, 更苍翠, 更挺拔, 更生气蓬勃了, 好像它们给雨水有效地洗过, 复苏了一样。我知道再不会下雨。看看40立对一朵花微笑: 春第一辑森林中任何一个枝丫, 是的, 看看你那一堆燃料, 你可以知道冬天过去没有。

天色渐渐黑下来, 我给飞鹅的唳声惊起。它们低飞过森林, 像疲倦的旅行家,从南方的湖上飞来, 到得已经迟了, 终于大诉其苦, 而且互相安慰着。站在门口, 我能听到它们拍翅膀的声音, 而向我的屋子方向近来时, 突然发现了我的灯火, 喋喋的声浪忽然静下来, 它们盘旋而去, 停在湖上。于是我回进屋子里, 关上门, 在森林中度过我的第一个春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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