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折 紫玉成烟(2)

赵扶风霍然站起,又慢慢坐下,“掌柜可知道连家的人如何了?怎么没搬回来?”

二福搓搓手,压低声音道:“二十年前,连家出了桩祸事,近百口人一夜间死得没剩几个,血腥味儿在我店门口都闻得到。后来连家的姑娘嫁了人,宅子就荒了。火灾过后,也没人敢在那块凶地上建屋子,一直这样空着。”

赵扶风迟疑地问:“你说什么?连家的姑娘嫁人了?”

“是啊,嫁给了剑花堂主人。”

赵扶风甫入金国就已听说了剑花堂的名头,领袖江南白道,对群龙无首的北方武林也极具影响力。他想:方佳木何等淡泊的人,创这一番基业的自然是……萧索地说出来:“徐辉夜。”

二福点头道:“可不就是徐爷。”

赵扶风在桌上放了块碎银,径直走出店门。

二福纳闷,没吃东西付什么账呢,追到门口道:“客官哪……”

赵扶风回头看他一眼,“掌柜的,谢了。”

二福愣愣地看着他远去,忽然记起廿年前连家出事那夜,有个少年也是这样回头看他,道:“掌柜的,这几日晚上就别做生意了,早点关门吧。”清澈如许的眼睛,他再不会认错。

融和坊内、灌肺岭下的剑花社,原是一帮尚武崇侠的年轻人聚会之所,草屋四五间而已,现在已是巍巍大派。依山而建的院落极见气势,粉墙黑瓦,石狮狰狞,朱色大门外立着两名青衣剑士。

赵扶风大步走上台阶,一名剑士抬手拦住他的去路,“干嘛的?”

“我要见……”赵扶风咽下快雪两字,艰涩地改口:“你们堂主夫人。”

“见堂主夫人?”剑士一愕,狐疑地打量着赵扶风的破败装束。

蹄声清脆,有人纵马上了台阶,赵扶风将身一侧,眼前掠过一黑一白两条影子,当先一人的珊瑚马鞭挥舞若流星,速度快得惊人。

咴儿一声,奔马越过门槛后稳稳停住,马上的人转过脸来,问:“谁要见夫人?”原来是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黑衣一袭,爽朗清举。

“请转告夫人,故人赵扶风来访。”

落在后面的是个长衫刺雪、犀带缀玉的少年,松开马嚼子,惊异地道:“什么,你就是赵扶风?”这少年风姿隽秀,眉目绝似徐辉夜。

“呵!”黑衣青年兴奋地跃下马,扑过去挽住了赵扶风,“扶风哥,你回来了,我竟没认出你!哦,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青阮啊。”

赵扶风被连青阮拉着,穿过重重院落。那少年跟在后面,不停打量赵扶风,眼神清淡,并不令人生厌。

赵扶风身上时冷时热,心想:她竟有了这样大的孩子!难道寒鸦之毒已经解了么?难道我万里为她求药,其实只是徒劳?

来到后庭的主楼下,连青阮嚷道:“秀姐,秀姐,你看是谁来了?”

楼上珠帘玎玲一响,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走了出来,掌着栏杆笑道:“青阮这急性子……”她的话戛然而止,单手在栏杆上一撑,竟从楼上跳了下来。郁金裙在春风中展开,像一朵开到盛处的灯笼花。

赵扶风唤了一声“秀人”,禁不住扬起脸,望向尚在摆动的珠帘,问:“快雪呢?快雪在里面么?”他等了半晌,却得不到回答。

见连秀人瞪着自己,眼里雾气濛濛,赵扶风再也耐不住焦躁,涩声道:“快雪不肯见我?”

“你见不着姑娘了。”连秀人冷冷地道:“姑娘的身体,你也不是不知道,却忍心抛下她,去找那劳什子。你走了没多久,姑娘就缠绵成疾,下不得床了,连秋天都没捱过……我记得那天是九月十二,姑娘进了一碗粥,精神也见好,就让我抱她到园子里,她想透透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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