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赵扶风用希腊文对列奥和提奥多特道:“我想找一种叫底也迦的解毒药,”他回忆着古籍中描绘的性状,极力用准确的语言来表达,“红黑色,样子像放久了的丸药。对了,配料里似乎用了猪肝。”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射进来,照着他屏息等待的脸,空气里弥漫着无花果成熟时的香气。
提奥多特苦恼地绞着手,“噢,上帝,我在潘托克拉特待了三十年,从来没听过这种药。”
列奥道:“希里茨老师是最有学问的,我去请教他。”飞快地跑出屋子,赵扶风追上去道:“我和你一起。”等了这么久,他觉得自己一刻也等不得了。
希里茨负责向医院的新进人员传授医术,是潘托克拉特最受尊重的人。两人的心情再急切,到了教士的房门外,脚步也慢了下来。
希里茨白发苍苍的头埋在羊皮卷里,问:“什么事?”
列奥嚷道:“老师,底也迦是什么啊?”
希里茨抬起头,困惑地问:“底也迦是皇室秘药,你们从哪里听说的?”
赵扶风只觉耳边有美妙歌声响起,周遭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五百多年前,这里曾有一位使臣去过塞利斯,将底也迦送给了我们的皇帝,这件事情被记载在我们的史书里。我的未婚妻中了一种奇怪的毒,只有底也迦能够解开,所以……”
希里茨打断赵扶风的话,“所以你为了她,不远万里来求药?”老人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惜我帮不到你,塞利斯人。底也迦收藏在圣索非亚教堂,除了君士坦丁主教长,没有人能支配。”
圣索非亚教堂,拜占廷帝国宗教生活的中心,建筑史上最瑰丽的奇迹之一,建造它的查士丁尼大帝甚至宣称:“感谢上帝发现了我,让我来完成如此伟大的杰作!啊,所罗门,这甚至超越了您。”
赵扶风站在中心广场的亭子下,望着圣索非亚的巨大圆顶,远景是蔚蓝海天,一时百感交集。这圆顶之下,涵盖了他一生最大的梦想。
主教长做完弥撒,步出圣索非亚的前院时,被赵扶风挡住了去路。主教长打量着他的异国相貌和异样装束,微微扬起眉,诧异地道:“一个望道者?”
赵扶风不知这是将信未信者的称谓,向他行了一礼,道:“尊敬的主教长,我想向您求一样东西。”
不加掩饰的索要使旁边的教士皱起眉来。主教长饶有兴味地看着赵扶风黑曜石似的眼睛:“说吧,你想要什么?”
“底也迦,我……”
主教长拂袖而去,只当是个不知轻重的狂人。但从此以后,每次从圣索非亚教堂出来,都能见到这东方男子站在大理石柱廊下,沉默地望着自己,风雨无阻,使主教长再不能漠视他的存在。
“你,过来。”主教长勾勾手,对着赵扶风一瞬间焕发出欢喜的脸,不耐烦地道:“不要妄求与自己不相称的东西,这会给你招来祸患。”
赵扶风斩钉截铁地道:“药是用来救人的,我从南海走到西海,穿过整块大陆,是为了一个被禁锢的痛苦之人,不是为了自己。”
这回答震动了主教长,他凝视着赵扶风,问道:“你从哪里来?”
“塞利斯。”
“哦!”主教长转过身,“塞利斯人,跟我来。”
赵扶风第一次踏进圣索菲亚教堂。
直径三十三米、高出人头六十米的中央穹顶采用了帆拱技术,仿佛悬浮在空中,构成一个宏大幽深的空间。阳光自穹顶的四十二个拱形大窗洒下,与彩色的大理石贴面和玻璃镶嵌画相映生辉,变幻出翠绿、粉红、明紫等光彩,而黑色暗影无限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人处其中,渺小得像光中的一粒微尘,每行一步,似乎离上帝就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