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折 置之死地(2)

二福默然点头,开始上门板。开店的,见的人多了,赵扶风面相诚恳,眼神清湛,让二福感到信服。

偌大的连府,到处都是黑魆魆的,只东跨院有灯,光芒微黄,仿佛暗夜的眼睛。灯下,一双美人在对弈,宛妙的影子映在窗上。

江快雪问:“青阮不要紧吧?”

连秀人道:“我把他放在地道的通风口旁。这孩子伶俐得很,明天早晨睡穴解开,他自然会明白的。”

“这样我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连秀人本就神思不属,越发地心乱。将白子随便往棋盘上一摆,咬牙道:“不行,姑娘,我还是做不到!”

“这样下棋真是没趣。”江快雪叹了口气,推开棋枰道:“我绝不能死在龙杀手上,更不能活着给人折辱。到时候你下手一定要干脆,明白么?你若拖泥带水,就是害我,百死也不能赎罪。”

连秀人从没听她说过这种重话,凄然应道:“是。”

“怎么消磨剩下的时间呢?秀人,唱一段《小山词》吧。”

连秀人自架上取下书来,翻开一叶,按节而歌:“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临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歌声在静夜里蔓延,缠绵欲死。

“秀人唱得太悲伤了。”江快雪伤感地拨弄着棋子,“我本来不后悔的,现在却有点遗憾了。早知道有今日,我何必理会寒鸦之毒?索性用力爱他一回,也算是来这世上一遭。”

赵徐二人藏在东跨院外的一棵杏树上。两人耳力极强,听江快雪幽幽地说出这话,都有些魂飘神荡。

四更的锣声传进连氏的深宅。

连秀人缓缓拔出腰间小剑,对江快雪道:“姑娘,咱们院子里头,已经来了七八个不速之客了。”

“是么?”江快雪微笑,“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居然要劳动八个杀手,龙杀真是徒有虚名啊。”

一柄细长的双刃剑悄然、迅捷地穿透窗纸,向江快雪袭来。角度太过刁钻,连秀人自忖拦阻不了,竟伸出左手攥住杀手的剑,借势破窗而出。这杀手的剑被连秀人牢牢钳制,犹如蛇被卡住了七寸,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挥短剑,割断了自己的咽喉。

杀手颈中的血溅到粉墙上,犹如一幅红梅中堂,艳丽而狰狞。他倒在连秀人脚下,她才松开抓着的剑,掌中已是鲜血淋漓。

龙杀的刺客向来噬血,却也没见过这种拼命打法,有人低笑了一声,道:“这样的猎物倒也有趣。”

对着一院子幽灵般的黑影,连秀人守在窗下,只待抵挡不住时,立刻杀了江快雪,然后自尽。她屏息等着下一个对手,心想:“以龙杀的水准,不会一起涌上来对付两个女子。”然而一院沉寂,只听到他们细而绵长的呼吸。她等得焦躁,充盈的杀气没有宣泄之处,堵得胸口微微发痛。

江快雪吸吸鼻子,仰起脸往院外看去,低声道:“杏花开了呢,比去年晚了三天。”薄红轻绯的花朵,暗夜里如何能瞧得分明,但夹在血腥味里的一股清香,令她发现了这即将繁盛的花事。

江快雪的视线恰迎着杏花影里的赵扶风,她瞧不见他,他却能触到她温柔的眼色。

赵扶风胸口涌起一股热潮,在心底道:“若活着一刻,你就绝不肯辜负韶光,是么?江师妹,我愿以手中之刀,护持你年年看这些热闹花朵。”

徐辉夜冷冷地瞥了赵扶风一眼,放出了约定的焰火。焰火在深黑的夜空里爆开,光芒耀眼,犹如一条条飞窜的金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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