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窗望去,整个森林上空和帕斯塔萨峡谷浓云密布,烟雾缭绕。汗水浸湿了我的衬衣,我的胃开始一阵翻腾,不是因为这赤道地区的热浪,也不是因为这一路的曲折颠簸,而是我深知自己在破坏这个美丽的国度中所扮演的角色,这让我难受。正是我们这帮经济杀手将所谓的现代金融和科学技术带到了厄瓜多尔,才让这个国家陷入目前这种境地。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这段时期被冠以“石油潮”(OilBoom)的美名,但是在厄瓜多尔,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口却从50%上升到70%,失业率从15%飙升到70%,国债从2.4亿美元猛涨到160亿美元。同时,这个国家可分配给贫困人口的自然资源从20%锐减到6%。
不幸的是,世界上并非仅厄瓜多尔一个国家是如此。几乎每个被经济杀手网罗到美国全球帝国“保护伞”下的国家,都遭受着相同的厄运。第三世界国家的债务已经超过2.5万亿美元。截止到2004年年底,这些国家平均每年为这些债务所支付的利息超过了3750亿美元。这笔钱比第三世界国家投入到建设医疗系统及教育系统的开支还要多得多,这个数字也是发展中国家每年接受外国援助金额的20倍。全球有过半数的人,每天依靠不到2美元的生活费苟且生存,而20世纪70年代,他们可以得到的援助金额也和这差不多。然而,在这些国家里,那些仅占人口比例约1%的富人,却控制着他们国家70%~90%的财富和土地。当然,这个比例在不同的国家会有不同。我的斯巴鲁拐进风景如画的巴诺斯度假村(Banos)的街道,我开始放慢速度。这里最著名的是由唐古拉瓜活火山(Tungurahgua)的地下岩浆河烧热的热泥浴。小孩子在我们身旁跑过,向我们兜售口香糖和曲奇饼。很快,我们将巴诺斯度假村抛在身后。斯巴鲁驶出了这一片天堂后,所有的美好景色也随之戛然而止,映入眼帘的景象犹如被赋予了现代色彩的《地狱》(但丁著)再现。
一只巨大的怪兽从河流中央冒出来——一堵庞大的灰墙。那湿漉漉的混凝土,与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当然,看到这个怪物,我并不惊讶,它出现在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过去我对这项工程还津津乐道,觉得它象征了我们这帮经济杀手在这个地方所取得的辉煌成就。可现在它矗立在我眼前,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那堵丑陋,与周围景色极不协调的墙,实际上是截住帕斯塔萨河奔流的一座大坝,大坝将河水拦腰截断,将水流的能量转化为电力。这就是发电量为155兆瓦的阿戈扬水力发电站(Agoyanhydroelectricproject)。这个发电站是厄瓜多尔极少数家族的暴利来源,也是帕斯塔萨河流域的农民和印第安人痛苦的源泉。而林林总总类似的工程项目表明,厄瓜多尔已成为美国在建立全球帝国进程中的牺牲品。这些项目给当地土著人民带来的灾难成为他们向我们石油公司宣战的原因。
因为经济杀手促成了这些计划的实现,从而导致厄瓜多尔被无尽的债务淹没,这个国家大部分的预算都不得不用来还债,而这些钱本应用来改善挣扎在贫困线上的人们的生活。唯一能减轻厄瓜多尔债务的办法就是将热带雨林卖给美国石油公司。事实上,经济杀手最先看中的,就是埋藏在厄瓜多尔亚马孙河流域地下丰富的石油资源。他们估计这里的石油储藏量不亚于中东。厄瓜多尔要用石油来偿还全球帝国压在他们身上“合法却不合理”的债务。
2001年“9?11”事件后,华盛顿害怕中东将就此停止石油供应,于是对亚马孙河流域石油的胃口加大,要求更加紧迫。然而,“9?11”事件后不久,委内瑞拉——美国最大的石油供应国——也出事了。最近,乌戈?查韦斯(HugoChavez)当选为该国总统,他坚决抵抗美帝国主义,并扬言要切断对美国的石油供应。经济杀手在伊拉克和委内瑞拉失败了,却在厄瓜多尔打了一场胜仗。
经济杀手将很多发展中国家纳入美国的经济—政治圈之中,而厄瓜多尔只是其中的一个典型。厄瓜多尔热带雨林下抽出的原油换来了美元,可是这些钱里面,每100美元就有75美元又回到了美国公司的钱囊中,余下的25美元中有75%用来偿还国债,而剩余部分才被用于国防和其他政府开支——能用在国民医疗、教育和救助贫困人口上的就仅剩2.5美元。这就是说,从亚马逊流域产出的每100美元中,只有不到3美元用在最需要帮助的人身上。大坝、钻探井和输油管的建造却让这些可怜人们的生活发生了不可想象的变化——他们被夺走了维持生命的食物和干净的水源并且随时面临死亡的威胁。
厄瓜多尔的万千民众、整个世界的亿万人民都是潜在的“恐怖分子”。并非因为他们是无政府主义者,也不是他们本身就特别邪恶,而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绝望。看着这座大坝,我不禁想:我常常在这些国家中穿梭,不知何时,他们才会像18世纪70年代北美人反抗英国殖民主义、19世纪初拉美反抗西班牙侵略者那样奋力反抗?
美国建设现代帝国的手段,让罗马百夫长、西班牙征服者以及18、19世纪的欧洲殖民强国自愧不如。我们这帮经济杀手个个手段高明,并且都善于从历史中学习和总结经验。今天的我们无须披坚执锐,无须穿上厚重的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