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托(2)

我们没有待到建林。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渐渐变得明亮了,我们回到屋子,毛毛妹妹一如既往地在我身前身后开心地玩耍着,一切都像昨天那样。她是无心的,毕竟还是孩子。

我们来到婆婆家的这段时间,建林每周六的傍晚都会骑着自行车回家探望我们。他每次都要买很多礼物,有时是二十斤苹果,有时是三十个面包。我知道他的工资交给婆婆以后自己也剩不了多少,看他日渐消瘦的样子,他不给我钱,我也不忍心要,所以我几乎是身无分文。

夜静更深的时候,想到债务,想到骁儿子隔三差五因为便秘而号哭,想起他没有寒衣,想起他没有玩具……泪水会顺着面颊浸湿枕头。我想念大嫂,不知大嫂的病是否完全康复,我想念燕子,我想念我的家……

就在这种思念中中秋节到了,我多么想念我敬爱的大嫂啊!她的身体是否完全康复?出于礼貌还想买点月饼给婆婆。可我摸摸钱包发现只有九毛钱,再偷偷地看了看商店里最便宜的月饼也要一毛二分钱一个。我只能做一个没有教养的儿媳妇!我猜想中午的时候建林的哥哥、姐姐都会带家人回到婆婆家来和婆婆团聚。如果他们都带上礼物,而我一点表示也没有,那多么难堪啊!我没有钱,该死的建林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一连两个星期见不到他的身影。

“难道建林在我哥哥家等我一起团聚?”这一个闪念,更加坚定了我回化工厂的决心。我想了想不能张口向婆婆借钱。从婆婆家走那条只有马车通过的大路到城里,只有五公里多一些,正好这里到城里没有交通车,可以省去车票钱。从城里到化工厂只要五毛钱的车票。我捡了几件小衣服,抱着骁儿子就出发了。

中秋节这天非常闷热,我抱着骁走了不到一里地,便大汗淋漓。十时三十分我们总算跨入城门,踏上了人民路。就在我抬头向前方望去,企盼找到一个能帮助我的人的时候,上帝把燕子的身影送入我的眼帘。我大声喊了几遍,她才听到,停下脚步朝四周看了看,却没有认出我,继续向前走去。我那一刻有种绝望感,像个溺水的人一样,拼命地接着喊她。

这个曾经声称如果把我烧成灰,毫无标记地埋葬在无名的公墓里,她也会从杂草丛中找到我的朋友,在我们相距不到三米的地方,凭借她送给骁儿子的那顶太阳帽,将信将疑地向我走来。她盯着我的目光使我既惊讶又迷茫,说出来的话更让人哭笑不得。

“李里,你不是在建林家里住吗?怎么像从墓穴中爬出来的鬼魂!又黑又瘦,跟旧社会受压迫的农村妇女没两样!如果不是骁骁头上的帽子,你刚才如果再喊我,再追我,我一定会以为遇到神经病了。来,骁。让燕子阿姨看看你。”骁儿子刚刚睡了一觉,却像见到老朋友样向她扑过去。她把我们送到车站,买好车票和冰棒送我们上车。

回到离别两个月的家,从邻居圆圆那儿才知道建林到枝江支援去了,下星期才能回。我谢绝了她留饭的好意,在家里左搜右寻,却没有找到一毛钱。怎么办?家里还有两个侄子,嫂子还在康复中,今天是中秋节,我无论如何也得买十个月饼拿着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看到了橱柜上的那个灰色的零钱罐,让我又喜又惊。迫不及待地打开它,“哗啦啦”的零钱撒到桌上,我数了数有三元多。我喜不自禁地捧着它们往商店走,买了二十个小月饼来到哥哥家。一家人好久没有团聚了,只是开心过后我还得回婆家去,我清楚哥哥的经济状况也不比我们强多少。

国庆节以后我和骁儿子再次离开婆家,回到只有十七平方米的属于我自己的家。我的假期十月底结束,从我目前的经济状况来看,我必须去上班了。上班前的这段日子我想得最多的是一定要把孩子送到托儿所去,只要他能适应托儿所的环境,最多半年我们就可以把债务还清。

按照厂里的规定,我们到医院给他进行了必要的体检,办好一切入托手续。我特意挑选了一个晴天,给他穿上一件用黑红两色毛线编织而成的新毛衣,肩上订了一条白色的手帕,粉红色的脸蛋儿本来就很招人疼爱,再经这般打扮,给人一种肉滴滴爱到想咬他一口的感觉。他现在发育很好,从外表看也不像只有八九个月的孩子,不了解情况的人都认为他足足有一岁了。我抱着他边说边笑走进了幼儿园,为了让他早点熟悉这里的环境,在幼儿园慢慢地走了一圈。

这里环境很美,进园是一个大花坛,色彩斑斓的菊花争奇斗艳,中间一颗二层楼高的玉兰树。乳白色的墙壁上贴了一些猫、狗动物的图案,还有用线牵着的气球的图案,有活泼可爱的小朋友的图案。总之,这里的一切都衬托出活泼、可爱、亲切、和蔼的感觉。托儿所在二楼,入托的方式很简单,孩子体检后名单就由职工医院送到了他所在的班。只要没有传染性疾病,随时可以把孩子送进来。托儿所门外有十几张连在一起的可以旋转的小椅子,椅子的靠背上也画有小动物的图案。我先把他放在画有熊猫的小椅子上,用手拨动转盘,让他玩了一会,在他特别开心的时候才抱起他走进托儿所。这里的保育员一个也不认识,一个年纪稍大的阿姨指给我一个围椅,我把骁放进去。开始那一秒他还觉得很乐,就在他低头用手摆弄一个吊在围椅上的红色小喇叭时,我一闪身就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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