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的爱情命题/秋风辞、李延年歌(2)

而这个女子的出现,便是如此占尽了天时。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李延年歌》

李延年本是宫廷乐师,在刘彻酒酣时他唱此歌来助兴。刘彻询问可当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佳丽,一旁的平阳公主不失时机地帮李延年举荐了他的妹妹。

于是一切复归宠妃进宫前的老套路:闻听美色,立即召见,龙颜大悦,当夜侍寝,从此艳冠六宫恩宠无以复加。

李夫人的出场便是如此惊艳,隐匿在诗歌中,飘荡在美妙的乐声间。刘彻未见其人,先闻其名,一见之下更是觉得艳惊四座。

史书上对于李夫人受宠的记载同一般的宠妃别无二致,而令后人欷歔的,则是她临终前的一番作为。

倾国倾城的李夫人进宫只几年,就染病在身,即将撒手人寰。刘彻悲痛不能自已,亲自去看望她,希望执子之手,作天人永诀的最后安慰。

此时的李夫人病入膏肓,已没了昔时的闭月羞花,只一颗心依旧聪慧。一见刘彻到来,急忙以被覆面,口中说:“妾长久卧病,容貌已毁,不可复见陛下,愿以儿子昌邑王及兄弟相托。”

刘彻安慰她,却执意要见她最后一面。自己心爱的女人啊,诀别时连见一面都不肯吗?

李夫人凄惨摇头,坚持说:“我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实不敢与陛下相见。”

这话在理,刘彻却执意不肯,非要一见:“夫人不妨见我,我将加赐千金,并封拜你兄弟为官。”

李夫人无奈,冰冷地说:“封不封在帝,不在一见。”

刘彻不禁心灰意冷了,任凭他再三呼唤,李夫人只是背了他独自啜泣。她这一生不曾违逆刘彻半点,却在临终前执拗地不肯让他见自己最后一眼。

李夫人的姊妹责备李夫人不该违忤如此,李夫人叹气说:“你们不知,我不见帝的原因,正是为了深托兄弟。我本出身微贱,他之所以眷恋我,只因平时容貌而已。

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如今我病已将死,他若见我颜色与以前大不相同,只一面必然令他心生嫌恶,唯恐弃置不及,怎么会在我死去后照顾我的兄弟?”

这话听得让人心酸,却鞭辟入里,直刺两人情爱的最深处。

“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李夫人也是明白这道理的。

几天后她仙逝,刘彻思念成疾,只得将画像悬于甘泉宫上日日观看,聊慰相思。

李夫人的聪明最终没有白费,她临终前只一个决绝的动作,便成功留住了刘彻一生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悠悠想念。

李夫人是这样聪明,将男人的心思玩味得如此透彻。她将自己的定位十分准确,自己只是他枕畔的一丛花、一株草,供他做一时路途疲惫的停顿。刘彻可以流连于她,却不可能厮守。

这样宽广伟岸的男人,从来都不该是一个人的风景。

更何况,她只是他从乡间小路上无意中觅到的一株娇艳野花,泛着幽幽袅袅的新鲜香气。玩赏过了,最终还是要萎谢的。

她比起阿娇或许就聪明在更懂得迎合男人的心思,更懂得定位自己。这或许也是许多名门闺秀争不过风尘女子的原因。出身低微的歌姬舞女本身就没有身份地位可言,久经风月的她们刻意逢迎、争相邀宠更是生存的本能。

皇上是男人,却又不是普通的男人。而无论你身份地位如何,在他看来也只是女人,是渴望得到他恩宠的小女子。

而阿娇却不明白,尽管她贵为皇后,尽管她出身名门,尽管她与刘彻的皇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刘彻眼里,她也只是幽居深宫的一株花草,再提不起他的兴趣。

仿若朝花夕拾,又重新回归到一个古老的命题。究竟怎样的女子才能得到男人的垂青,才能年长色衰依旧能让他不离不弃。

这个问题,求人不如求仙,求仙不如求狐狸。

《聊斋》中记载着这样一个故事,每每提起,就想起一个温暖闲适的午后,一个俏皮戏谑的娇笑。

姿容秀丽的朱氏是都中洪大业的妻子,新婚燕尔,两情欢愉。只是自从她的丈夫娶了一房小妾后便对她不理不睬。朱氏无奈,却发觉邻居恒娘长相一般,却总能让丈夫一人专宠,妾室形同虚设。朱氏不解,前去讨教。

恒娘便教她,要对小妾好,要放纵自己的丈夫,要去掉夫人的装束,与仆人一起劳动。朱氏不解不愿,可为了挽回丈夫也只得一试。渐渐地她惊异地发现,丈夫对她的态度竟然忽如一夜春风来,第三个月竟主动要与她同房。

朱氏喜不自禁,恒娘却劝她一定要让他两个晚上都吃闭门羹,并且不可连续。约定好三日一次。

恒娘当真妙手回春,朱氏与丈夫的关系便这样被她的招数奇异而微妙地扭转过来。不知不觉间朱氏已将丈夫牢牢把握,丈夫再舍不得离开她一步。

朱氏前去答谢恒娘,告诉她自己已经成功了。恒娘却不屑,转而继续传授她媚术。如何袅袅婷婷地走路显示风韵端庄,如何顾盼神飞一个眼神就能勾魂摄魄,如何笑起来甜而不腻,一颦一笑间令他魂不守舍。

恍如别有洞天,朱氏按照她所授果然将丈夫的魂彻底勾了过来,自此丈夫对小妾理也不理。

朱氏询问原因,恒娘只淡淡地说,喜新厌旧乃人之常情。妾乃新得,妻为旧人。你越恨,他便越珍惜。只有把自己变为新人,妾方是被弃置的旧人。

原来如此,聪慧的恒娘一语道破天机。只是觉得这样聪慧的恒娘不像是凡间女子,不然有多少男人,就该被她勾了多少魂去。

后来有一日,朱氏再去找她,恒娘告诉她自己要走了。朱氏百般询问,恒娘终于口吐真相,原来自己本是狐仙,因丈夫待己不薄,故恋恋至今,如今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第二日朱氏再去时,恒娘早已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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