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铺开纸,提笔蘸墨写道:
啸伯吾兄,接信后已然着手按照尊驾叮嘱办理,据弟看来,目前陈仓局势未明,又有心怀叵测之辈虎视眈眈,兄台不妨先来省城暂住些时日,以退为进,应是上佳之策。另,时局近日恐有大变,其间曲折,兄在陈仓偏狭之地不能洞察,故,来省城刻不容缓,望早作打算。弟在西安略备薄酒,一洗吾兄之郁忿劳顿。
弟邹震奉上
(五)
俞梅下午两点左右回到孙府,宅子里静悄悄一片,轻风掠起树头柔嫩的枝条,两只衔泥的燕子已经开始在屋角的一处雕花梁柱上筑窝了。这春天来得恰到好处,正合了她喜悦的心情。这些日子,在陈仓办了几件事,虽然不能说成效斐然,但整体上算是有了眉目。更有一件高兴的事,她不便流露在脸上,只藏在心底。在这和煦的春风里步履轻盈地走着,穿廊过院进了屋子。瞧瞧灵秀不在,她便在梳妆台前坐下来,就着明净的镜子打量一下着急的面容,捋了捋被风吹得散乱的头发,情不自禁地哼起歌来。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宅子里太静,在院外甬道尽头就能依稀耳闻。
孙连文午饭后刚刚睡熟,被窗外一只风筝挂在树梢上发出的哗啦声吵醒了,站在树下用了根长竹竿挑下来,正反看看,做工精致、用五色填铺,漂亮得很。这不像是寻常人家里玩的东西,是什么人放飞的,断了线落在了自家院子里?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在风筝边缘篾骨上看到了三个精美的蝇头小楷:党晓云。
党晓云是谁?这陈仓城里姓党的人少而又少,莫非,跟那位兵败身亡的党玉昆有关?他拿着这风筝思考了一下,决定去找俞梅,看看她对这个意外发现的看法。
他人还没没到院门外,就听到了里面袅袅淡淡的歌声,不觉放轻了脚步,伫立在门前聆听,一直等到了俞梅兴尽歌歇,回味良久后,这才吱呀一声推开门,说:“俞小姐,今天心情不错啊。”
俞梅一听就知道他刚才肯定在门外,盈然笑道:“满宅子的人都在午睡,倒剩下你这么个精神好的。有事?”
孙连文将手里的风筝递过去,问:“党晓云,你听说过这么个人吗?”
俞梅一愣,接过去翻来覆去瞧瞧,也发现了那个名字,说:“据我们所知,党玉昆有两个儿子,二儿子叫党晓云,但已经跟党玉昆一起战死了。这只风筝,虽然做工精细,但颜色已经不鲜艳了,恐怕是多年前的旧物。至少,死鬼党晓云不可能死而复生,放飞风筝。这东西哪里来的?”
孙连文指指自己住处围墙上方探出的那棵树,说挂在那上面的,刚刚取下来。看到了上面的名字,有些疑心,所以来找她。她不是自称党玉昆的侄女吗,算是权威吧。
俞梅将风筝还给他,说:“我在党家村待过些天,大致的情况是清楚的,这东西估计是党家故宅中的遗物,流入市井,哪家小孩看它漂亮拿出来放飞,结果掉在孙宅了。”
孙连文听她这样猜测,觉得有道理,但又感到似乎没能提出令人信服的证据,也就仅仅是猜想。假如,这东西真的和党家有关,具有现实意义,那么这个猜测轻而易举就会被推翻了。
俞梅见他神色迟疑,不以为然地一笑,说:“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于犹豫,往往把简单的事情弄复杂了。当前,正是时局变化的关键时刻,要心无旁骛地做有意义的事,这些文人的愁绪啊什么的,一点都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