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真打算这么做,也请你等一会儿,好吗?”她说,“拜托,我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种地方。”
她再把车速放慢,车子一阵跳动后开上泥土地面,停在招牌旁边,仿佛那是棵树,能提供阴影遮蔽阳光一样。招牌细细的阴影盖过引擎盖,像条很长的条纹。她把挡位排入停车挡,关掉引擎,冷气压缩机在突来的沉静中发出嘶嘶咯咯的声音。李奇打开车门,外面的热浪像炼钢厂的火炉般扑在他身上,热度之高让他差点连气都喘不过来。他呆站了一秒钟,等着她,然后两人一起走过高温的泥土地。地面受到太阳炙烤后又干又硬,跟水泥没两样,停车场外是一大片灌木丛,和令人睁不开眼、无限延伸的白热天际。李奇让她稍微走在前面好观察她,她的眼睛半闭,头低低的,好像不想往外看,也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她的洋装下摆往下滑到膝盖高度,不会太过暴露,走路的姿势也很高雅,像个舞者,上半身直挺挺地静止不动,裸露的大腿在下方优雅地前后交错。
这家餐厅有个小小的入口,旁边有台香烟贩卖机,还有个架子放了许多传单:房地产、汽车保养、小镇的马术比赛、射击表演等等。第二道门后面就恢复了凉爽的温度,两人站在冷气下,闻了一阵子食物香气。门旁有收款机,一个意兴阑珊的女服务生歪歪地坐在柜台凳子上。厨房里看得到一位厨师,有两个男人坐在不同的雅座上吃东西。突然,现场的四个人都抬起头来暂停不动,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却不愿说出口。
李奇的眼光在每个人身上停了一秒钟,然后把头转开,带着卡门到餐厅远程的雅座上坐下。李奇滑过粘粘的塑料座椅,把头往后仰,让天花板上的冷气口直接对着他吹。卡门在对面坐下,抬起头,这是李奇第一次面对面看着她。
“我的女儿跟我长得一点也不像,”她说,“有时候我觉得这是这一切中最残忍的讽刺,那些又大又古老的格里尔基因把我的基因彻底粉碎,这我可以确定。”
她有一双美丽的黑眼睛,长长的睫毛、眼睛稍微有点角度,鼻子直挺,在眉毛下方形成一个开阔的Y字形。高耸的颧骨,外围披着浓厚的黑发,在光线照耀下,头发变成了深蓝色。樱桃小嘴、淡色口红、皮肤柔顺清爽,算是微带茶色,或说是浓郁的蜂蜜色,皮肤里面还透着光。她看起来比李奇晒过很多太阳的手臂还白,但他是白人,她却不是。
“那爱莉长得像谁?”他问。
“他们。”她说。
女服务生拿着冰水、点餐板、铅笔走过来,下巴翘得老高,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卡门点了冰咖啡,李奇则点了不加糖的热咖啡。
“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我生的,”卡门说,“粉红色皮肤、黄头发、有点胖,不过眼睛倒是像我。”
“幸运的爱莉。”李奇说。
她微微一笑。“谢谢,我本来就希望她很幸运。”
她把水杯靠在脸上,然后用餐巾纸把水滴擦掉。服务生送上了饮料,冰咖啡装在高脚玻璃杯里,放下来时溢了一些出来。李奇的咖啡装在一个隔热塑料长颈瓶里,服务生还把一个空的马克杯推到咖啡旁边。女服务生把账单面朝下,放在两杯饮料中间,然后转身走开,一句话也没说。
“你得先了解,我曾爱过史路普。”卡门说。
李奇没有回答,卡门直视着他。
“要你听这些会不会很烦?”她问。
他摇摇头,虽然说实话他确实感到有点烦。陌生人的亲密举动未必会让孤独者感到自在。
“是你要我从头讲起的。”她说。
“没错,”他说,“我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