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山巅的选择

 

从洛杉矶回来后,我一直在想“生活方式”和“人生”的差别。朋友笑我吃饱饭没事干,钻牛角尖。我承认。但我无法控制自己。

1997年12月,我过三十岁生日。生日当天,同事在我办公室的门坎上挂了一条写着“Over the Hill”(过了山巅)的彩带。

根据美国人的说法,过了三十就是“过了山巅”,人生从此开始要走下坡的。这虽然是玩笑,但在我身上却有几分应验。

三十之后,我的世俗指标(头衔、薪水),都在上升,但我的“人生”的确在走下坡。我走在第五大道的名店,没有驻足的欲望。我打开电视的政治节目,没有call-in的冲动。我吃着最高级的意大利面,却想起半夜南京东路巷内的凉面。我在派对中认识最有钱的美女,却怀念起自己在眷村的童年。在月球和纽约市之间,我什么都有了,却轻飘飘的,像一颗气球。

气球想降落在哪儿?台湾吗?台湾有什么?被机车和摊贩挤得寸步难行的骑楼、日复一日永无休止的政治争吵,这是我当大学生时的“人生”,我不是就是为了离开这种“人生”才出国念书的吗?现在又想回去?你确定吗?

我不确定。当我作决定时,我也没把握。就像我当年来美国念书,我也不确定。回想起来,当我在作人生的大决定时,我都不确定。我甚至偏激地认为:人生任何值得作的决定,在作的当下心里都应该是不确定的。若是很笃定,就代表没风险。没风险,通常表示规模就不够大,没意思。

回来后,我的确后悔过。到如今,我每年去纽约一次。

但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不确定地,作同样的决定。在纽约,我活过、玩过、爱过、哭过、赚过、赔过,就够了。我不需要一辈子活在世界第一流的城市,我应该想办法在世界上任何城市,过第一流的生活。

任何选择,都可以洋洋洒洒地分析。正反两面,一定都很壮观。有时,就靠直觉而已。

当我在月球和纽约市之间塞车时,直觉告诉我:该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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