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亮姐妹(4)

“我们能换条船坐吗?”我又问。

他砸了一下隔在我和他之间的栅栏,“你这个笨蛋!”——今天似乎每个人都觉得我笨。然后,他抓住栅栏使劲摇晃,“没票了!卖完了!下一个!下一个!”

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和Z.G.的女房东一样的沮丧和歇斯底里。这时,梅伸出手来,把自己的手搁在办事员手上。异性之间的身体接触一向为人不齿,更别提陌生人之间了,办事员因此吃了一惊,顿时成了哑巴,也许是跟他说话的这个漂亮女孩悦耳的声音,使他突然了平静下来。

“我知道你会帮我们的。”梅歪着头,微微一笑,把脸上绝望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平静。这一招立马奏效。

“让我看看你们的票。”办事员说。他仔细看了一下票,又查了几本行程表,“很抱歉,靠这些票你们没法离开上海。”他终于说道。他拿出一张纸,填了表,和我们的船票一起递给梅,“如果你们能到香港的话,去我们香港的办事处,把这个给他们,你们就能把票换成去旧金山的新铺位了。”他顿了很长时间,又重复一遍,“如果你们能到香港的话。”

我们谢了他,然而他压根没帮到我们。我们不想去旧金山,我们想往南走,逃脱青帮的势力范围。

我们垂头丧气地往家走。交通的噪音,汽车的尾气,刺鼻的香水味从未这么令人压抑;对金钱难以实现的渴望,光天化日下明目张胆的罪行,灵魂的崩溃从来没有这么令人凄凉而绝望。

我们看到妈妈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那是以前我家佣人炫耀地吃三餐的地方。

“那些人又来了?”我问道。无需指明我问的是谁,我们惟一害怕的人是青帮。妈妈点点头。我和梅都没做声。妈妈接下来说的话让我感到一股恐惧直刺脊梁骨。

“你爸爸还没回来。”

我们分坐在妈妈两边,就这么干等着。我们又去街道两头寻找,希望爸爸出现在街角,但他一直没有回来。天黑了,轰炸声更加猛烈。闸北的战火映红天际,一道道探照灯光划破夜空。但不管怎样,属于外国领地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仍是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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