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份牌女郎(8)

我们各选了一件旗袍。两件旗袍相互衬托着,既搭调,又时尚,看起来清新、舒服,让人觉得,不论谁,不论他买了我们作广告的什么产品,都能感受到春天般的快乐。我这件滚红边的桃红色丝质旗袍,紧紧贴着身子,开叉极高,否则就迈不开步。几个盘扣也是用红滚边的料子做成,一处扣住颈部,一处斜扣在胸前,一处扣在腋下,还有一处扣在我右腰下方。梅选了件淡黄色丝质旗袍,上面印着一朵朵精致的白花,每朵都衬着红色花蕊,滚边和盘扣和我那件一样,也是深红色的。她这件立领旗袍,领子高得碰到了耳朵;短袖把她的手臂衬托得分外纤细。梅将眉毛画成又细又长又弯的柳叶眉,我则在自己的面颊上扑粉,盖住自己的红脸蛋。然后,我们穿上红色高跟鞋,涂上与鞋搭配的红色唇膏。

前段时间我们剪去了长发,烫成卷发。现在,梅先帮我把头发往两边分,再将我耳后像黑牡丹花瓣儿般繁乱的发卷儿抚平。轮到我帮她梳头了。我让卷发如画框般衬出她的脸。最后,我们戴上粉色水晶耳坠,翡翠戒指和金手镯。打扮停当后,我们俩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墙上的月份牌也映到镜中,镜子映出了我们的几重身影,有那么一小会儿,我们流连其中,心想,我们看起来多美啊!我们俩,一个21岁,一个18岁,年轻,美貌,我们住在东方巴黎——上海。

我们噔噔噔走下楼,与父母匆匆道了声再见,便迈入上海的夜色中。我们家住在苏州河对岸的虹口区,不在公共租界里,不过,离租界很近,近到我们相信不管哪国人入侵,我们都将受到保护。我们不算是大富之家,但所谓富有、贫穷不都是相对而言的吗?若是按英国、美国或日本的标准,我们的生活只算过得去,但若按中国标准,我们无疑是有钱人。当然,上海城内有许多有钱的中国人,他们一个人的财产就抵得上好几个洋人。我们是“高等华人”——高等中国人,我们的宗教就是“崇洋”:我们崇拜一切外国来的东西——用洋文拼写自己的名字,爱看外国电影,吃培根和芝士。我们属于富有的布尔乔亚阶级,家里有七个佣人。他们轮流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吃饭,让路过的黄包车夫和乞丐们知道,给秦家干活,有饱饭吃,有个屋檐可遮风挡雨。

我们走到街角,与几个光膀子、打赤脚的年轻黄包车夫一番讨价还价。谈妥后,钻进黄包车,肩并肩坐下。

“去法租界。”梅吩咐车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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