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朝东,拜阿閦佛;花满楼朝南,拜宝生佛;花满楼朝西,拜阿弥陀佛;花满楼朝北,拜不空成就佛。岁岁年年,朝朝暮暮。太阳光慢慢移动窗棂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花花均匀地呼吸,这条命弹指而过。
第七条命,花花是实实在在和我们在一起的。这时,它是世情的搞笑版。我们称它花花、阿发、花狸狸、哗啦啦、瞎瞎、大侠(大瞎)、阿福花……它有段时间曾胖成圆墩,加上嘴角上翘,好像年画中的合和童子,又或者日本的招财猫。它蹲着的时候,有一只脚会不自觉轻微前弯,好像大象做瑜伽,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这种稍息的姿势我们从来没在第二只猫那里见过。它爱听音乐,听时会时常轻轻地拨动耳朵。
普通猫喜欢肝脏和鱼,它却喜欢蘸着肉汁的馒头,可能小时候在杂货店吃过——我们都会把童年的味觉保持终生。后来,它喜欢鸡肉味的猫粮,喜欢所有猫罐头。它从不掩埋猫沙中自己的臭臭,代之以赶快跳出来,把猫厕所一顿暴打,表示形式上已经履行职责。它很少叫唤,如果叫唤,是为了在空旷的地方回声定位。它被抱时,从不抵抗,剪指甲时,一直特乖,有布偶猫的潜质。它有时拉长身体站立,好像黄鼠狼;有时直着前腿探路,好像小锡兵。它会亲热地舔一条毯子,好像那是同类。冬天的夜晚,它有时拱进被子,就睡在我们身边。写这段时,我眼泪都快出来了。
2009年9月,花花病了。它一直还算健康,这次逐渐厌食,长达一月,开始衰弱了我们才发现。病来如山倒,一强制喂食它就呕吐,吧唧一下摔倒在自己的排泄物里。花花走起路来直转圈,我们又学了个医学术语:小脑共济失调。三见医生,医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花花已经深度昏迷。“体温没有了,抱回去吧,安乐针都用不上。”
有时候我想,为什么花花没有在这次就离去。昏迷一天半后,为什么在我用热毛巾包着它时又恢复了体温。为什么在我们用管子喂了三个星期流食后,它又开始主动吃一点猫粮。是不忍我们的恐惧和担心?是为了让我们有一些时间来适应死亡?是用这第八条命享受秋日最后的、灿烂之极的阳光?还是仍然在说,生命永远比它看起来更坚强?
11月16日,寒流南下,气温陡降10℃,花花体力耗尽,用完了它的九条命。第二天,天空中飘下小雪粒。
我们把它安葬在了楼下的小松柏林。那里四面围栏,少有人迹。那里风声和缓,鸟鸣不断。每天下午四点多,小学校放学,孩子们就在不远处的草地上打闹,笑声可闻。
花花是往生了吧。听说在极乐净土,阳光有七种颜色,猫咪都有一棵自己的猫树,是真正的大树。花花肯定蹲坐在那里,如大象做瑜伽,眼睛闪闪亮亮。它的墓里,我们放了个猫玩具,另外放了本《圆因往生经咒》,写着它没有视力也到达了的境界:“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
花花往生的这天,我腹中的孩子4个月大。我正对人类有了一些信心,开始敢于把我内心的小孩迎到这世上来。而花花,这个六一儿童节从天而降的礼物,7年以来,不断温暖地促动这个过程。这种促动,我想传递下去。它的九条命,上天暂时是全收回了,而生死轮回,我们还情系其中,谙于苦难,笑对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