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和晚上这两顿酒喝得实在是累,吕远真正领教了官场应酬酒的复杂、微妙。全桌的人没话找话地在书记、县长带领下,恭维着他们这两个没有乌纱帽的上级来人。那些作陪的人,也在寻找各种时机,争相向书记、县长表露忠诚之心。恭维话人人都在说,窍门在于如何说得不重样、隐藏住痕迹,这就显出水平高低了。吕远依旧没能逃脱喝醉酒的命运,好在他和孙德胜就住在这个宾馆里面,在一楼喝完酒就可以上五楼休息,还没有出什么大洋相。
第二天,江井泉八点就来到了宾馆,想陪孙德胜和吕远吃早点,但等他俩从床上爬起来洗漱完毕就已经九点多钟了,宾馆的早餐已经结束。他们也没什么胃口,索性就不吃了,开车赶路。
江井泉这次带了县委组织部部长专用的奥迪车来,说是让孙德胜在车上好好休息一会儿,不要亲自开车了。孙德胜不干,非要开开好车奥迪,就把司机留在家里了。
他们这次要去位于深山沟里的孙家街乡,是个山高林密的好去处,依山傍水的,紧挨着林安县最大的饮用水源地——棋盘水库。每当雨水密集的季节,整个孙家街乡的山坡地就全浸泡在水库的淹没线以下了,所以这里是吃民政饭的著名贫困乡。可自从去年省民政厅直接与他们结成帮困扶贫的对口单位,又调整了乡党委的领导班子,新换了乡党委书记,这个乡突然就焕发了生机,山梁上开始种上了人参,山沟里也养起了林蛙,去年竟然没要一分钱的救济款。
一路上,吕远听着江井泉的介绍,心里也在暗暗称奇。他心想:这个乡的党委书记我一定要见一见,给他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树出正面的典型。能有这样扭转乾坤的手段,此人一定不寻常,自有其过人之处。
足足走了三个小时的盘山道,他们才到了孙家街乡政府,事先接到电话的乡党委书记吴同,早就站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了。吕远第一眼看见吴同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乡政府的文书呢,这个人戴副眼镜,面皮白皙,而且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等到江井泉一介绍,吕远才吓了一跳。心里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自己这个刚混进官场的雏儿,跟人家一比,简直就什么都不是了,人家二十七八岁就能成为一方父母官,而且这么有政绩,这才是前途无量啊。
三个多小时的车坐过来,吕远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心里想:不知道乡里会给我们安排什么饭?坐进乡政府的食堂,吕远惊呼道:“这饭菜安排得太独特了!”只见饭桌上摆了两个大大的搪瓷脸盆,一盆是清炖花鲢鱼,另一盆是生拌花鲢鱼,看起来十分简单,但吃起来绝对是风味无穷。
其实,这两道菜的诀窍就在于用水库的水来烹制,不放油,清炖或凉拌能保持鱼的鲜味。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吴同今年只有28岁,毕业于省城师范学院。吕远心里想,虽然人家念的学校没自己好,可是看人家现在的工作成绩可是远远强过自己,文凭这东西真是有它不多,没它也不少。
吴同很热情地劝着孙德胜和吕远吃菜,意外的是江井泉却劝吴同少喝点酒,多吃菜,吕远觉得俩人的关系有些微妙。
下了饭桌,到乡政府烧着了火炕的单间住下后,吕远开玩笑地对江井泉说:“江科长,我怎么看你很照顾吴同似的,你们两家有亲戚吗?”
江井泉拍了吕远肩膀一下说:“老弟啊,我要是跟他家有亲戚就好了,你知道他是谁吗?他是县委吴书记的大公子。”
吕远一听恍然大悟。他脱了鞋,往炕上一躺,心生感慨地说:“怪不得他的政绩如此突出,外援实在是太强悍了。”
江井泉把房间门小心地关上,回头对躺在炕上的吕远说起了牢骚话:“老弟,要是没有根基和社会背景,累死你也是白干。你哥我都当了6年的组织科长了,目前还是看不到任何提拔的迹象,咱朝里没人啊。”
吕远拍拍炕面,对江井泉说:“江哥,你也上炕躺一会儿,咱哥俩好好聊聊,说说心里话。我家在官场也是兔子大的亲戚都没有,像咱们这样的人应该怎么干啊?”
江井泉脱去脚上的黑皮鞋,边上炕边对吕远说:“小吕你年轻,一切都来得及,没有枪没有炮,我们自己造,没门的挖门,没窗户就抠窗户,没根基的赶紧找根基,没亲戚的赶紧攀亲戚。”
吕远听到这话,指了指隔壁房间的墙说:“孙德胜大哥看来家里也是没太大的门路,要不就早派到县里当组织部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