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四十余篇访谈进行的时空现在想想都有些乱:有的在乡间的油灯下,有的在博物馆,有的在小小旅舍,有的又在大酒店;有的就在我或他的办公室,有的就在同行的路上,还有的在飞机上、火车上,或索性就在网络上……许多访谈不是一次完成的,一会儿我等他、一会儿他等我、一会儿邮件、一会儿见面,持续好几年。有的访谈光录音就好多个小时,有时候提纲写了80—100个问题,有时候一个没有,张嘴就问,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堆大小不一的纸片整理而成。而更多的访谈,我们一直进行了20年——从我认识摄影者的那时就开始?了。
被访者中很多是我青年时代起的友人,他们每位都经历了这个国家最重要的历史并留下一幅或几幅令我们永怀谢意的作品。我和他们共同处在一个大的历史当中,走过的道路很像,很多价值判断一致。我二十多岁开始就和他们“混”在一起,在旁边观察过他们的做人做事。我甚至给一些人背过相机包,订过展览的钉子,我和他们的感情就是兄弟姐妹的情感。访谈进行中,我或长时间沉默地听,或连续发问,我听到他们的大笑更看到他们的泪水,这个时候,我和他们在一起。
二
访谈中,我要和空洞说辞作斗争,和形式主义作斗争,还要和散漫闲谈作斗争。
西班牙思想家雷蒙·潘尼卡说:“对话鼓励双方穿越他者的传统,然后回到自己的传统,将对方经验的见证纳入自己的视野,使自己的眼界更开阔。”书中被访者中很多人我太了解,在“事迹”考证上不用下太多功夫,我需要的是在事迹和心迹之间找到平衡点。而在谈话中能走向彼此内心更近一点,则是我一直努力的。
一场好的对话取决问话者。在对话中,我需要站在中国历史的角度,通过摄影者的话语来了解他们在当代摄影史上扮演的角色;我还要站在他们个人的立场,倾听他们来自内心的声音。
我常问自己:你具备与人言的修为和道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