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西亚喜欢在高塔工作。他有独特的个人魅力,身体强壮,态度从容,很能胜任他的工作。他一个人就能轻松搞定看守玛丽·费雪住处的几只杜宾狗。它们老跟在他的脚跟旁,因此他能轻易地管理其他员工——两名女佣、一名厨子和一名园丁。贾西亚有自己的房间,可以看到海,而且冬暖夏凉。他年轻又健康,每个月都把工资寄回西班牙老家给他的母亲,他并不知道她早就再婚了。空闲的时候,他会下山去村子里喝杯酒,那里有三个年轻的村姑和两个年轻的渔夫同时爱上他,由于他的口才好,性能力很强,他们都不太在乎还有别的情敌。假如世上真有无忧无虑的人,那个人就是贾西亚。
贾西亚欣赏玛丽·费雪的风采,她的外表,还有她的财富。他把她看得高高在上,就像明亮的月亮高挂在黑暗的地球上一样天经地义。在他任职的四年中,他和她睡了五次觉。他认为他应该在她需要的时候义不容辞为她服务,假如她在夜里哭泣,他会去陪她,天亮后他们又是女主人和男管家,一如往常。
她的其他爱人来来去去,都是家财万贯的人,比他更自负、更有权势,但他不嫉妒他们。他如何能嫉妒?他们在这个世上本来就享有比他更多的权利。有钱人住城堡,穷人替他看门,如此这般。为了她的工作,为了她的写作,她需要爱人们,就像她需要他——贾西亚——一样。假如她不能从他们身上得到灵感,她如何描写肉体的颤动,心灵的渴望?不过,一如生产时的阵痛,他们也很快就被淡忘了。
当鲍伯拎着两只皮箱抵达时,贾西亚起初只是有点惊惶,但是当玛丽·费雪将鲍伯迎进来,因喜悦而脸上绯红、全身颤抖、心中小鹿乱撞,忙着腾出她的衣橱让他吊挂衣服时,贾西亚非常不高兴。他认为玛丽·费雪即使要找个人共度一生,起码也应该找比她更有钱、更有气魄的人,那样她就不再是月亮,而是太阳。但贾西亚觉得鲍伯只不过比他这个仆佣高一等级,一个顾问,一个上班族,是个对海边生活一无所知的都市人。他走在悬崖边上为的是充好汉,暴风雨中在海边散步为的是逞英雄。他不懂盐分对玻璃、木头或人体肌肉的侵害,竟在风大时下令开窗,只为了要体会大自然的威力与荣耀。他不但没有权势,也缺乏智慧。贾西亚闷闷不乐,派了一名女佣将早茶送上去。
当贾西亚看见出租车开进高塔的车道,露丝和两个孩子下车时,他很高兴。他知道,露丝一出现就表示麻烦来了。她曾经来吃过一次晚餐,把一张名贵的地毯戳了个洞,还把红酒打翻在雪白的葡萄牙蕾丝桌巾上,留下一块连干洗都洗不掉的污渍。
出租车抵达时,玛丽·费雪和鲍伯正在工作室,贾西亚亲自拨打内线电话通知他们,但玛丽或鲍伯都没有接电话。他非常生气,手足无措,深感不安,仿佛农场里的一只雄鸡眼看着母鸡对另一只公鸡投怀送抱。
露丝按下大橡木门上的电铃,杜宾狗跳起来狂吠扑到门上,震动了巨大的门板。他听见孩子们恐惧的哭叫声,于是他制伏了狗,打开门。
“我来见我的丈夫,”露丝拉高嗓门说,“孩子们来见他们的父亲。”
她站在台阶上仿佛一尊石像,又像一枚巨大的棋子,一座笨重的城堡来挑战娇小的白色象牙皇后。杜宾狗哀鸣几声后安静下来。贾西亚觉得她那双火眼金睛闪烁的红光,和他母亲冒生命危险把醉酒的丈夫撵出家门时的眼神很相似。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露丝身上有点烟味,这让他想到地狱之火。他往旁边一跨,让她过去。他对她心存畏惧,并意识到她的挑战。贾西亚的五个情人,两男三女,都认为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和恶魔掷骰子下赌注。有何不可?大男人遇到恐惧时只要鼓起勇气面对就是了。
“他们在哪里?”她问。贾西亚指着楼上。他认为没有理由将鲍伯和玛丽从他们自己所造的业中拯救出来。露丝点头,朝位于房屋中央的石梯走去。石梯的每一阶面宽而浅,冰冷的石材上铺着暖色的粉红地毯。孩子们不情愿地跟在她后面,抱怨没有电梯。露丝庞大的身躯往上爬,一圈又一圈,行动出奇轻巧。紧跟在后的贾西亚,心想也许自己应付得了她,她的体型可是相当于他的三个女友合起来那么大,他可以把那些村姑要求的前戏减为三分之一,仍然可以达到令人满意的结果。他想起“大批发”这个名词。
露丝爬到灯塔顶上的楼梯口,玛丽·费雪的工作室就设在粗大的橡木悬桁底下的大通间,这些木头很有点年代了,被盐水浸泡得很坚韧,它们一度是伊丽莎白女王时代战舰上的龙骨,至少建筑师是这样说的。将灯塔改建为住宅的费用大约花了二十五万美元,给地方和邻近地区提供了不少就业机会。这一切露丝都知道。她对玛丽·费雪的会计了如指掌。鲍伯在夜莺路花了许多时间在上面,在办公室做不完还拿回家做。
一如贾西亚的猜测,鲍伯和玛丽·费雪正在白沙发上做爱。露丝打断了他们的兴致。
鲍伯身上只穿了他最好的白色丝衬衫和灰色西装上衣,玛丽·费雪则一丝不挂。她发出快活的小声呻吟,但贾西亚觉得她的声音不致掩盖电话铃声,假如他们选择不接电话,那么他们自己就必须为接下来的后果负责。鲍伯与玛丽·费雪起先没注意到露丝或孩子们出现,但是当他们发现时,鲍伯想停下来,玛丽·费雪却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