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主妇 12(1)

星期六上午,露丝为安迪与妮可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她把本来应该用到下星期四的鸡蛋——当地的商店那天才会送来新鲜的鸡蛋——以及屋内所有的培根一口气全部用光。她在冷冻库最底层找到切片的白面包——自从鲍伯离家后,它的储存高度愈来愈低——便拿来做烤吐司。她把奶油放上餐桌,而不用人造的乳玛林,同时要求孩子们把剩下的半罐蜂蜜吃光。他们警戒地望着她,乖乖吃下去。

露丝自己却是半点胃口也无。她喝了现煮的咖啡,咖啡豆也是从结霜的冷冻库底层刮下来的。

她把一公斤的奶油都给了哈尼斯吃,并没有跟着它走遍屋内看它到底吐在哪里。她猜应该是在那张她总是一个人睡的双人床底下。今天她把卧室的门打开,往常她是不开的,因为怕哈尼斯和梅西进去。她也给了梅西整整两罐沙丁鱼罐头,相当于一个人的食量。

她没有给天竺鼠理察任何食物,它已经把塞满毛衣的衣橱啃了许多洞,何况她已经没有剩余的力气关心它。既然她一无所有,又何须照顾理察?

吃过早餐,露丝任由桌上杯盘狼藉,要求孩子们在屋内各个角落寻找遗落的钱。他们寻遍地毯边缘、瓦斯炉与冰箱中间的缝隙、玩具箱底层的硬泥、书架上的书背后、橱柜顶上一堆堆的儿童劳作、衣橱背后,当然还少不了沙发和椅子的裂缝底下。他们总共找到六块两毛三分的铜板。

“现在,”露丝说,“你们去麦当劳,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大麦克、超级麦克、炸鱼条、苹果派、奶昔,随你们爱吃多少都行,条件是上午十一点整一定要回来,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这点钱不够。”妮可说。

“我只有这些了,”露丝说,“记住,我把我所有的都给了你们,我自己只剩下一些残渣而已。”

他们不懂也不在乎,嘟囔着相偕去麦当劳。

今年的夏天燠热又漫长,此刻太阳已经高高在上,把昨夜留下的一点湿气都蒸发干了,但空气中还有一丝凉爽的微风。

露丝将屋子里外巡视一遍,一如每个好家庭主妇在这种天气必做的例行公事,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她进入厨房,把一整瓶油倒入油炸锅,满到几乎溢出,然后在锅底下点燃瓦斯炉,用文火慢烧。她估计大约需要二十分钟锅内的油就会烧滚了。她又调整厨房的窗帘,把它安排成设计师当初的布置,让窗帘紧靠着油锅。然后她用特别买来的多头转接插座,将屋内所有的插头全部插上——除了电灯以外,怕会引起邻居的注意——洗碗机、洗衣机、烘干机、抽风机、冷气机、三台电视机、四台电子游戏机、两台对流式暖气机、一台高传真音响、缝纫机、吸尘器、果汁机、三张电毯(其中一张很旧了),以及蒸汽熨斗。她把所有的电器功能都开到最大,打开开关,整间屋子立刻轰隆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橡胶焦味。这样的噪音和气味在“伊甸园”的星期六上午是司空见惯的事,只不过它们飘浮在夜莺路上空,比往常多了点紧张的气氛。

露丝回到厨房,打开烤箱的瓦斯,然后跪下来按点火器,点火器立刻冒出火星。这个电子点火装置如果持续按个九秒或十秒,便能使那一小根金属棒烧得火热,从而点燃烤箱的瓦斯。它一直是个叫人不安的装置,今天早上她只按了八秒钟便放开手,关上烤箱门,没有再仔细察看瓦斯的火有没有点燃。

她进入安迪房间。安迪刚才在画画,地上摊了大约六十张画纸和将近三十支彩色笔,其中大部分都没有盖子。她拖出他的懒骨头,里面装满微粒的多苯乙烯泡棉,她把它拖到寒冷的夜晚他最爱打开的电暖炉前紧挨着。房间的墙壁上贴满海报和三角旗。

她进入妮可房间,发现里面不但扔了一地的糖果纸,而且妮可还试图把一床破掉的羽毛被翻改成三个羽毛枕。她打翻妮可没盖好的一瓶酒精。

鲍伯的书房在屋子的后方,邻居看不到里面。书房内散了一地的纸张,露丝曾经翻过抽屉,把她和他的东西分类,以示两人即将分道扬镳。两个大型字纸篓装得满满的,还有两只黑色的垃圾袋——就是那种很容易破的便宜货——装满过期的文件、账单和书信,靠在书桌旁边,等着被丢出去。露丝把窗帘拉上遮住阳光,在鲍伯的书桌前坐下,点燃一根她从卡佛桌上拿走的香烟抽将起来。她不是个老练的烟枪,因为平常不大抽烟,也不爱抽烟。香烟抽到一半时,她把烟头摁熄扔进窗帘底下的字纸篓内。她只是随便把香烟摁一下,因此烟屁股仍在闷烧。一个不抽烟的人哪里知道,大多数的火即使熄灭了,也还是余烬犹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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