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央嘉措

 

一大早又来到布达拉宫广场,看虔诚的信徒叩长头。

叩等身长头的人们不慌不忙,一步一个脚印,从布达拉宫广场一侧的街道慢慢地叩了过来。他们早已看见了目的地——布达拉宫,但他们的表情依然十分平静。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很可能已经在路上艰难地叩着头走了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

这在我们看来很艰难的事情,在西藏却极其普通。

在拉萨已经呆了10天了,接下来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几次气喘嘘嘘的一级级登上那漫长的石阶走进布达拉宫,每次都在脑子里认真的记录着一条条通道、一组组楼梯的形状特征,可我每一次都找不到归路。

我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对于自己走过的地方更是如此,有时候会莫名的爱上某个地方,或某个人物,然后长久地无法割舍。当我踏上了西藏的这块土地,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个悄然隐于历史中的诗人在西藏人心目中的地位。这个藏族历史上最富有争议、最具有传奇性的历史人物----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在迄今为止所有过世的历代达赖喇嘛中,都有众多的灵塔、塑像和纪念物,但唯独只有这个倜傥不羁、游戏人间的六世达赖留下的踪迹最少。我徘徊在布达拉宫,仔细寻找这位才华横溢的诗人、神秘离奇的转世灵童、万方崇敬的宗教领袖和放浪形骸的翩翩情人。当爬上高高的台阶,像风一样穿越迷宫般相互贯通的走廊,经过通红的漆柱、细密的木雕和精致的彩绘,在上师殿,终于找到了六世达赖喇嘛的金身塑像。

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度上疾走,我听见了自己分速超过100次的心跳。酥油和藏香的混合气味令我感到略微的晕眩。在墙上靠了一会儿,缓一缓神,才悄然走进供奉着达赖喇嘛的殿堂。

这座殿堂主要供奉着西藏著名上师的塑像,佛龛中尚有吐蕃王朝赞普像、贤者像等数千尊,其中也包括历代达赖喇嘛的塑像。六百多年时光飞逝,在这里,我经历了一次神奇的共时性阅读,六百年的时光,十三位达赖喇嘛生命的递次轮回转世历程,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辩认着仓央嘉措,终于,从人们黑压压的缝隙里,看到了他永远年轻的表情。

仓央嘉措眼前的灯火明亮夺目。如果说宗教赐予他来世,那么情歌就让他体验今生。

我来到西藏,不止一次地在集市、毡房和草原聆听到他的情歌,也许那些动情的藏人不知谁是它们最初的歌者,但他们却无比动情地传唱。在潮水般的祈祷声和嘹亮的歌声之上,我能够听见仓央嘉措情歌的音符,像自由的风一样在八瓣莲花状的群山之间回旋。

若有所失地步出神殿,阳光一下刺痛了我的眼。

在布达拉宫里的游历像是做了一场奢华的梦,我猜想仓央嘉措在步出布达拉宫的最后一刻也有同感,他把被俘当做一种解救,如同任何一个子民,用他的歌声和苦行将草原、雪山与河流联系起来,任灵魂在超度的路上飞翔。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那一首首爱情诗歌留下的痕迹才使我迷醉……

    在那东方山顶,

    生起洁白的月亮,

    玛吉阿米的脸庞,

渐渐浮现在我心上。  

    黄昏去会情人,

    黎明大雪飞扬,

    莫说瞒与不瞒,

    脚印已留雪上。

    守门的狗儿,

    你比人还机灵,

    别说我黄昏出去,

    别说我拂晓才归。

    常想佛祖面孔,

    从不展现眼前,

    没想情人容颜,

    时时映在心中。

    住在布达拉宫,

    我是持明仓央嘉措,

    住在山下拉萨,

我是浪子宕桑旺波。

喜欢这首情歌,门吱地一响,黄昏时分出去会情人,狗儿轻轻地叫着。女声轻柔地合唱,动听的声音里好像有无尽的心事。在歌的最后部分合唱终于成为电闪雷鸣般的痛快,仿佛一瞬间的顿悟。 

玛吉阿米直译为“未嫁少女”、“未嫁娘”。据说八廓街的黄房子正是诗中这位少女居家之地,或说是微服出行的仓央嘉措以少年宕桑汪波的名义与情人幽会之处。这幢黄颜色的小楼骄傲地存在并成为某种象征——男情女悦的邂逅,两情相欢的欣喜,失之交臂的惋惜,山盟海誓的坚贞,还有对于负心背离的怨尤。

仓央嘉措的爱情最终指向的是幻灭,他比常人更多地体验到爱别离的人生苦难和爱不得、恨不能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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