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是秋天也就罢了,那漫天的萧瑟与凛冽,自然也就把我引向了归路,我的心,断然不会如此生生的疼痛。
眼前分明是盈盈润泽的春天!为何这满眼的成群成群的叶子,几乎都还穿着墨绿的绒衫,还没来得及换上飘逸的纱裙,就一团团地直直下落,像是为了赶赴一个约定,急急地砸向地面。
没有深秋时那种悲壮的祭奠似的肃穆,有的只是满足的静逸安详,那么淡定!宛若我现在的这种情感,甘愿坠入深渊而无悔。
站在这个窗下已经很久了,那里面有我的女儿,由我生命里分离出来的骨肉。
“你不是我妈妈,我不认识你。”女儿的声音无限重复的响彻在耳边。
“我一生下来,你就不要我了,你不是我的妈妈!我不认识你!”女儿声嘶力竭的哭喊声把已经支离破碎的心碾成了粉末,我欲哭无泪。
宝贝,妈妈怎么舍得你呢?你是妈妈的唯一,当初要不是为了成全老人家,自己怎能承受这份母女分离之痛?
不想了,从割舍的那一时刻起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局。
孩子,妈妈只要你好!
妈妈因为爱你,才会甘愿付出所有。
只因为爱你,所以离开,带走所有的痛,一个人疼。
远离是怕眼垂得太久,偶尔的抬头会泄露心底的秘密。不想通过告白来索取,不想用爱来牵绊。孩子还太小,老人一定有许多的不得已,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全部的痛吧。
爱就是纯粹的占有和享用,怕只怕,爱到底会伤害了爱。
最终,我还是不能敲开那扇关着的门。
独自悄悄地走开。
今天的阳光很灿烂,春天的影子仿佛就这样悄悄的与自己的视野接近。
承诺的工作终于完成了,点上了一支烟,静静地吸着。一曲《天堂之约》,就这样自然地回响在自己的耳畔,幽幽地把自己若隐若现的心绪诱惑着。偶尔傻傻地凝视着唇边升腾而起的烟雾,缥缈而虚幻,在挤窗而入的丝丝风中飘逝无踪。
一个人,几天来就这样坐在窗前,有些茫然也有些宁静。随手翻阅着自己过去的一篇篇文字,就似沿着一个清晰的路标,一路寻找着,走着,自己却不知道寻找的是什么,又不知道走向哪里。一行行文字,再次的细读,文字所记载的心绪与影子,活灵活现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流动。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可以倒流再现的。
时间总是会把一切的痛分割成零零碎碎的细片,让它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今晚没有星月,我蜷缩在沙发上收拾心情。
窗外是黑洞洞的天,房间里只有显示屏发出的蓝荧荧的光。
已经不是初春了,但这个夜晚,寒冷的让人不知所措,棉衣早已经压回了箱子底,可身上的厚毛衣却抵挡不住入骨的阴冷。
寒冷其实来自心底。
颤抖的手搂抱着给女儿的信,像搂抱着女儿一样。
那是女儿每个生日的当天作为妈妈偷偷记录的心情,就好像一个密码的制造者,把要对女儿说的话,小心地藏进不能多说的话里面。
那里面有女儿出生前我的忐忑与无助,有女儿出生时我的痛楚与欣喜;有夜半时分为女儿驱蚊煽扇的孤独寂寞,有因为买不起女儿喜欢的玩具的内疚哭泣;有送女儿到奶奶家时的摘心摘肺般的不舍,还有想念女儿的眼泪和整晚的夜不能寐......点点滴滴记录在这几十页纸上。
汉白玉的骨灰盒就那样静静躺在床上,被电脑显示器的蓝屏映照得晶莹剔透,盖子已经打开,我把十封信包裹在一个黑布袋子里,放到了骨灰盒的最底层,上面放了一张孩子爸爸午跃的照片。
最后装进骨灰盒的是一张纸片。
如果说亲情的丧失让我决定重新认识自己的话,那么最后放入骨灰盒的那张我和父亲的亲子鉴定证明则使我对自己曾经的一切产生了怀疑。
既然否定了自己的过去,那么,我该怎么面对现在的自己?
就算把自己过去的一切埋葬,我依然不知道今后该如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