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山下旌旗在望(11)

1942年10月,夏鼐受傅斯年之聘由中央博物院转入史语所考古组工作,职衔为副研究员。1944年2月,夏鼐代表中央研究院史语所参加了与中央博物院筹备处、北大文科研究所等单位合组的西北科学考察团离开李庄,对河西走廊和敦煌附近进行将近两年的科学考察。吴金鼎因其间代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主持发掘成都琴台永陵王建墓,一直延续到1944年年初才正式由中央博物院筹备处转入史语所考古组工作。非常不幸的是,由于傅斯年对其轻视,加之各方面复杂的人际关系,吴没能像他的学弟夏鼐一样被冠以副研究员的职位,只弄了一个“技正”的帽子戴在头上,而在科研机构,研究人员属于正牌,“技正”却是技术人员与管理人员同类,几近于最为低级的勤杂人员。1942年10月21日,傅斯年在向中央研究院提交的《工作报告》中就明确注明:“本所设所长一人,研究员、副研究员各若干人,研究员及副研究员分专任与兼任。另设通信研究员若干人……此外,并设助理研究员及助理员各若干人,其不属于研究人员者,则有技正、技士、技佐、管理员、事务员及书记。”[42]当时整个史语所属于正式的研究人员总数达30人,除陈寅恪属于兼任外,其他29人全为专任。而堂堂的留英博士吴金鼎却不在此列,只能与戴着非研究人员所有的一顶号曰“技正”的白皮小帽,混迹于二、三流的勤杂人员行列。在一贯重视儒家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传统中国知识分子看来,这个“技正”的头衔,无论怎样掩饰和打扮,内在的含金量与外部的光芒,都无法与研究员这一“顶戴”相提并论。

事实上,就当时的薪水论,史语所的研究员月薪500元,而“技正”是技术人员中最高的职衔,月薪只有400元,这就是说,吴金鼎的晋升之路已被堵死,一辈子不可能拿到与研究员同样的薪水了。于是,吴把这一待遇自然地看做傅斯年故意对自己的污辱与轻慢,从而对傅大为不满并滋生了怨恨之情。山东人固有的倔犟、偏执性格与心中的郁闷,使吴金鼎渐渐产生了抛下自己的研究事业,离开这块令人不快的是非之地,索性一走了之的念头。当时吴金鼎正整理编写成都琴台永陵发掘报告,经过反复思考,借政府决定招收知识青年入伍抗日的契机,终于作出了令傅斯年、李济以及所有相识者都始料不及的抉择,并不顾众人一再劝说挽留,怀着“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悲愤心情,于这年年底背着正在编写的半部成都琴台永陵王建墓发掘报告草稿,在黎明的苍茫夜色中,顶着漫天风雪孤独而凄凉地踏上了前途未卜的旅程。

1945年年初,按照蒋介石指令,号称由10万知识分子组成的青年军,在短暂集中后编成9个师,以原缅甸远征军总司令罗卓英担任训练总监,蒋经国为军政治部主任,负责行政上的实际领导职责。青年军的组建,为蒋经国步入军队高层系统并执掌军权打开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按照国防委员会频布的命令,征召的青年军各师、团分别在四川、陕西、贵州、云南、江西、福建等6个不同地区整训。自1945年1月1日起,四川省从军的知识青年陆续集中,分批乘专车赴泸县军营整编。直到8月初,同济大学参军的300多人,才开赴泸县203 师受训。

此时,中国军队的人格教育和兵制教育,依旧沿袭清末新军的老套路,即靠湘勇起家的曾国藩外加“军阀王国的始祖”、日本山县有朋的训导模式。而这个时候的中国文人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继五四运动之后已发生了巨大变革,民主、自由等思想已融入青年学生的血液之中,并成为学子们为之追求的理想和人生行动的目标。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文化和教育方式,在旧式军人与新生代学生军之间产生了剧烈碰撞与对立,这种隔膜与对立,就不可避免地为从军学生的个人悲剧埋下了伏笔。

早在1940年,一些满怀爱国热情投笔从戎的青年学生,加入了国民党在重庆綦江举办的战时干部训练团。其间,有学生兵开始公开传阅有共产倾向的另类书籍,鼓吹联合抗日,并与一些旧式军官在思想和行为方式上发生了冲突。面对这一情形,黄埔一期生、时任战干团教育长的桂永清大为震怒,强行下令逮捕了上百名“造反”与“滋事”的学生兵,除了拉到郊外枪杀外,对几名带头滋事的所谓头头,分别挖坑活埋,这一残酷的杀戮酿成了震惊全国的“綦江惨案”。虽然在全国民众一片愤怒声讨中,桂永清遭到了革职处分,但不久即转赴德国出任武官。再之后,又相继获得了国民党海军总司令、陆海空三军总参谋长、一级上将等高职显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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