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小武叹了口气,“母亲放心,我会看着办的。”
离县令王德限定的察狱期限已经很近了,小武仍是一筹莫展。这几天他一直在街市私访,却没有任何头绪,也不知道搜寻的目标。那枚竹券看来果真是罪犯布下的迷阵,不可能从那找到什么突破了。然而,任何狱事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再完美的狱事也不例外。至少,就从案犯剽劫的目的来说,不过是为了不劳而获地享受,从时间上来说,贼盗正好挑选全县黔首们去郊外捕蝗的机会作案,不可能是外郡县的流贼所为,最大的可能性是本县无业男子。但是前此狱吏们捕获了那么多无业男子,却没探出一点消息,最后还只得放了。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
也许我可以开始搜索那些平日穷困,但近来花费奢侈的人。小武想,大多数贼盗一旦抢掠到钱财,都不可能一直藏钱于身而不花费。小武马上招来书吏,叫道:“赶快写出公告,并遣人送到个乡、亭、里,要他们举报近数旬来饮食奢靡过当的不法男子,用简册记下他们的姓名、年龄、状貌,以及他们近来出入郡县的情况,上报县廷决狱曹。快。”
那个书吏懒洋洋地看了小武一眼,嗯了一声,显得好生冷漠。小武的心又被刺了一下,他看出了书吏潜在的轻蔑,可是他什么也不能说,时间很紧迫,即便他现在发作,告到县令那里,也无济于事。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哄着他们干练地办事。不过小武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有亲和力的人,即便他愿意暂时巴结他们,跟他们搞好关系,或者自掏腰包,请他们喝酒吃肉,那也做不到。自卑和愤懑使他始终只能在矛盾中转圈,发出请求还怕人家不赏脸呢。他只能挤出一点笑容,讨好地对那个书吏说:“如果这件狱事破获,本县今年的考课一定能为全郡之最,不但县令可以高迁,我们也不会毫无利益。本朝的很多三公九卿可都是从小吏中超擢的呢,难保我们……”
“好了好了,沈假令史,还是留着这些好梦床上做吧。”书吏刚才一直低着头,这会终于从简书里抬起头来,站起身往外走,他的冷面上稍稍带着讥嘲的神色。他把“假令史”的“假”字说得非常重,好像要故意提醒小武只是个代理长官。“离王县令的限期还有不到五天。君又可以回乡里做亭长了,离开自己的亭部一个亭所管的地域,相当于今天片警所管的片。这么多天,可能会很想念的吧?由亭长超迁三公的,可到底多不多呢?--在下还有别的事要办,公文的事,君暂且找别人吧。”
小武心头顿时大怒,他盯着书吏的背影,拳头狠狠地击在案上,由于激愤,身子抑制不住有点颤抖。天哪!他难过地想,可有什么其他的真正发现呢?难道我一辈子只能以亭长终老?难道我苦学的文律竟然如此不值一钱?他目光茫然地看着门外,清晨的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决狱曹公房前斑驳的砖地上,砖地上依稀可看见残留的拷掠血迹,使得那金黄色的阳光非但没带来温暖,反而衬出些阴森。他踱出去,看到自己的影子投射在院子的草地上,头上柱后惠文冠上的两个角的影子特别清晰,他觉得自己像一头耕牛。牛是任劳任怨的动物,他心里说,要忍住一切愤怒,这些小人,等以后再来报复不迟,我必当将他们斩为两段,他气哼哼地想着,情不自禁右手握住左腰处的剑柄,做了一个拔剑斫击的动作,突然他脑子里掠过了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