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森崎的祖母、爸妈和森崎都在看电视。他们家严禁吃饭时间聊天。虽然我从未问过他家是否有这种规定,但这就像家规似的,严守至今。
客厅斜对面的厨房,虽然有我家厨房的三倍大,但地上堆满了酒瓶、米缸、装有调味料或不知道什么的瓶瓶罐罐,几乎没有下脚之地;排风扇沾满乌黑的油渍,煤气灶陈旧不堪。这里的主人不是森崎的妈妈,而是他的祖母。老人家就像住在厨房,一天到晚都待在里面。只要我或森崎踏进厨房一步,森崎的祖母就像吸强力胶毒(注:强力胶、汽油、柴油、苯或胶水等有机溶剂都有可能上瘾,即所谓的“有机溶剂成瘾”)被发现似的手足无措。她当然不可能吸胶毒,但究竟为什么紧张不安,就不得而知了。
明亮与阴暗、灰尘与油渍、地盘与冷漠,这些在森崎家司空见惯的情形,在我家是看不到的。
我们下了公交车,走在通往学校的上坡路,顺便逛了逛杂货店。它位于学校后门前方,是一位驼背的老奶奶开的。现在离上课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店里空无一人。森崎买了两根玉米棒和一罐速溶罐装咖啡,我买了一碗乌龙面,请老奶奶帮我泡开。这家杂货店几乎整天都开着;早上7点门就开了,听说有人晚上12点来,也还在营业,大家甚至传说,这位老奶奶有可能是个高科技的机器人呢!
“你干吗一大早就吃面啊?”这是我的习惯,可森崎每次都要问。
“早上没吃早餐呀!”我也老是这么回答。
“哦……”森崎无精打采地哼了一声,然后吃起玉米棒。
“唉,想逃……”森崎眯着眼说。“想逃”好像是他的口头禅,没什么特别的意思,顶多就是疲累、倦怠或没劲,估计他没写第一节英文课的作业吧。
我想了一下,转身对着森崎说:“喂,森崎!”
森崎抬头看着我。他手上的第一根辣鱼卵口味玉米棒已吃了一半,嘴角沾着碎屑。
“上次,你不是问我下个月的生日要什么礼物吗?跟你说,我不要礼物,但想去一个地方。”我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胸口怦怦直跳。
“啊?去哪儿?”森崎问。
“嗯……”真不好开口。
“你别笑我啊!”但是,如果不告诉他,我就去不成了。那种地方,一个人可去不了。
等森崎点头答应后,我一口气把话说完:“我想去交流道附近的宾馆。啊……不是想做那种事啦,只是想去看看嘛。”
“什么?”森崎拔高嗓音,惊讶地看着我。他张大了嘴,我都能看见他舌头上来不及吞下的玉米碎屑。
“真的吗?你说的……你说的当真吗?”森崎反反复复地说着。他面红耳赤,低头大口啃着玉米棒。
我继续默默地吃乌龙面,不知道是太冷,还是因为羞红了脸,我的耳朵有些疼。
我原本打算今天和他要一只银尾戒指当生日礼物,但昨晚听了“野猴宾馆”的事后,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在有比尾戒更重要的事。
森崎没有答应去宾馆,他自顾自地拿起第二根玉米浓汤口味的玉米棒,闭着嘴嚼着。
“喂,你刚才说的,是瞧不起我吗?”森崎正眼都不看我,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什么?哪件事啊?”我挺直身子问。邀他去宾馆果然不妥,原本还以为只要是男人都不会拒绝,看来我打错如意算盘了。
“我是说,你刚才说的我们家‘实实在在’那句话。”森崎低着头严肃地回答。
“那句话怎么了,当然是赞美啊!怎么会瞧不起你呢?”我说。
“是这样吗?”森崎盯着玉米棒好一会儿,“我还以为,你是说我们家很土呢。”
“你说什么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一点也不土啊!‘实实在在’多好呀!”我极力解释着。
之前父母坦然地告诉我,在一家既不叫“爱神”也不是“好姻缘”,更不叫“蓝色海浪”(GrandBlue),而是叫“野猴”的宾馆怀了我,让我备感失落。我对森崎此刻受到的伤害,能够感同身受,很是抱歉。那么,我也不能再强求他陪我去“野猴宾馆”了。不过,我真的很想亲眼看看那个“形成”我的地方,总之,就是想去看看。如果老老实实地把这些告诉森崎,说不定又会让他难过……我一边小口喝着面汤,一边左思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