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车道遇上老友德莫,他是个奉公守法的家伙(我很清楚,因为他头一回和奥莉薇亚出去吃晚餐,我就偷偷记下了他的车牌),从来不会将奥迪停在双黄线上,老是一副随时就要打个轰天大嗝的模样。“晚安。”他说,一边像是触电般的朝我点点头。我想德莫可能怕我。
“你都叫他什么?”我将荷莉放上儿童安全椅,一边问她。只见奥莉薇亚有如完美的格蕾丝?凯莉,在门口吻了德莫的脸颊。
荷莉理了理克拉拉的鬃毛,耸耸肩说:“妈妈要我喊他德莫叔叔。”
“你喊了吗?”
“没有。我对他说话的时候,什么也不喊,在脑袋里,我都叫他乌贼脸。”她瞄了一眼后照镜,看我会不会骂她。她下巴微收,心里的倔犟呼之欲出。
我哈哈大笑。“好极了,”我对荷莉说,“这才是我的女儿。”说完来个手煞过弯,把奥莉薇亚和乌贼脸吓了一跳。
自从奥莉薇亚恢复理智,将我一脚踢开以后,我就住在码头边一栋上世经九十年代盖的大型集合公寓里。我想,建筑师绝对是大卫?林奇。地毯厚得从来听不见脚步声,但在半夜四点,你却听得见五百个心灵的齐声低鸣,来自四面八方。有的做梦,有的期盼,有的担心、计划或思考。
我小时候住在廉价公寓,各位一定以为我很习惯这种养鸡场似的生活,但这里不同,我不认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些家伙,不知道他们如何出入这栋公寓,或者何时进出。我只晓得他们从不离开,整天锁在公寓里想事情。就算睡着,我也会竖起一只耳朵留意嗡嗡轰鸣,随时预备下床捍卫疆土。
在这栋“双峰”公寓,我的小窝走的是时髦鳏居风,意思是四年过去,家里还像等待搬家货车到来的混乱现场,只有荷莉的房间例外,塞满你能想象得到的各式各样浅色毛茸茸的玩意儿。我和荷莉一起挑家具那天(我好不容易向奥莉薇亚要到每个月一周的相处时间),来到三层楼的购物中心,我每到一层都想买下所有东西给荷莉,因为我深信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们明天要做什么?”荷莉想知道。我们走过长廊,她让克拉拉一脚拖在地毯上。上一回见面的时候,她光想到小马碰到地板就会大叫谋杀。才这么一眨眼,你就错过了什么。
“记得我帮你买的风筝吗?你晚上把功课写完,要是明天没有下雨,我就带你到凤凰公园,教你放风筝。”
“莎拉可以去吗?”
“吃完晚饭,我们打电话给她妈妈。”荷莉朋友的家长都很喜欢我,没什么比警探带你小孩到公园更保险的事了。
“晚餐!我们能吃披萨吗?”
“当然。”我说。奥莉薇亚住在无添加物、高纤有机的世界里,要是我不平衡一下,这孩子长大会比同伴健康两倍,被他们排斥。“有什么不可以?”但当我打开房门,突然得到一个暗示,我和荷莉晚上不能吃披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