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老方心里很不踏实。以他的年纪,就算去当保安,也未必有人愿意要。因此即便是让他当司机,他也毕恭毕敬。哪怕是去机场给初级调查师提行李,而且那位初级调查师和老方一样,也属Steve御用,GRE的边缘人。边缘人往往分为两类。一类毫无希望,一类前途无量。燕子属于后者。老方的嗅觉从不出错。她的气质不是北京大街上随意能见的。她还能单枪匹马地飞到斐济,去拆别人的电脑硬盘。难道这一次Steve动了心?
Steve毕竟不是神仙。
老方手捧公文包,走过明亮的办公大厅。大厅里坐满了人,男女参半,表情严肃,肌肉紧张,手臂和键盘难分难离。他们眼睛紧盯着屏幕,脑子里想着有效工时。谁也没留意,老方脸上正堆满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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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两分七点。走廊里灯光昏暗,寂静无声。
燕子拿着一杯热拿铁走出电梯。大理石的地面坚硬而光洁。
国贸一座的第28层,有一家投资银行,一家律师事务所,和一家保险公司。三家公司都很气派,拥有醒目的前台和背景墙以及上百名员工,却没多少人知道,28层还有另一家公司。
GRE的小玻璃门,远离电梯,藏在楼道拐角处。
GRE的前厅,只能容下一个小型的前台,和身材纤细的Linda。燕子走进公司时,Linda还没来上班。前厅里漆黑一片。整座大厦仿佛还在睡梦里。
燕子把右手食指轻轻放在指纹识别器上。磨砂玻璃门的门锁"啪"地弹开。燕子又是第一个。GRE的中央电脑系统已记录在案:
Yan Xie, Entrance, GRE Beijing Office, 6∶59 am, November 15, 2009.
这位资历最短的初级调查师,本月第十次提前两小时来到公司。
早上7点到公司,晚上10点离开。这对燕子来说已是家常便饭。无需上闹钟。燕子常常在黎明前醒过来,想起尚未完成的工作。其实都是最简单枯燥的工作。GRE的初级调查师好像打印机,燕子则是最廉价的一台。指令来自其他"打印机",他们比她略微资深些。中级调查师以上的诸位,根本不当燕子存在。
燕子是耐用的打印机,不需维修也不必更换墨盒。GRE最底层的生存法则:坚持到下一台"打印机"加入。燕子的理想远过于此。踏着星月上下班,每天比别人多干几小时,工作枯燥无味,工作成果没有哪位领导看得见,可燕子在所不辞。她的座位就在Steve办公室门外。那扇门永远关着。她没见过他几回。偶尔见了,他也不和她打招呼,就像他根本不记得,她曾是星巴克里手拿Hermes的慌张小女人。
燕子并不着急。她把耳机和喜欢的CD都带到公司,好让加班不再漫长。她还买了本英汉商业大字典,放在办公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