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是一段愉快的交谈时间。同病房的朋友把瞳介绍给大家,众人为她鼓掌,当时,瞳不明所以地又流泪了。她很惊讶,但更惊奇的是,她对这个聚会的内容,仍然懵懂不明,但回家的路上她整个人轻飘飘的,心情也平静下来。
之后,瞳一直定期参加大地之母的聚会。每星期一次在区民活动中心集会,但节庆的日子(一月有庆祝现在生的生日节,七月有感谢赐予生命的至高者的节日;十二月是和基督教相同意义的圣诞节),他们会包下市民广场或饭店大厅,举行与其他分部的人交流的大规模庆祝会。在长野的S村里,有大地之母的本部兼教会。在高三的暑假,瞳便瞒着父母,到本部去参加宿营活动。
瞳在地方的短大毕业后,便在儿童福制设施谋得一职,但一年后便辞职,决心到大地之母本部工作。大地之母相信世上有个至高者司掌现在生、未来生,但它并不是宗教法人,而是从事慈善事业的非营利组织(NPO)法人。大地之母的主持人,也是经营健康食品的公司老板,活动资金大半由该公司提供,会员们经营的儿童学校也是收入之一。每个月会有一两次活动,用意在于让孩子们来学习传统放风筝或竹马的游戏,或者是认识花草、野鸟。暑假或寒假也举行儿童的夏冬令营,由加入的会员提供捐献。
瞳与夫婿荣吉,就是在本部认识的。荣吉是干部会员,会到各地的分部办聚会或讲道。
瞳住进大地之母园区里所建的淳朴房舍,热心地协助活动。但二十六岁的她与荣吉开始交往后,突然间失去了对大地之母怀抱的热情,仿佛附身的魔法失去魔力一般。在本部的晨昏生活间,她看到从前眼不见为净的种种混乱,感到不耐又厌烦。男女间的纠葛,涉及金钱的纷争,这些事在一定人数的集团中本就屡见不鲜。虽然说都是芝麻大小的事,但就近看了五年,她开始觉得,大地之母终究只是个心灵软弱的狡猾之徒结合的团体吧。
瞳表示要辞去大地之母时,没有任何人阻止,但指引她去另一个更轻松的聚会“气球会”。“气球会”的主旨在于思考地球的环境,从自己能做的事开始实践。看起来好像是与大地之母完全不同的组织,但母体还是大地之母吧,所以瞳没打算加入。
辞去大地之母后,瞳虽然回到老家,但是她不觉得会受到欢迎。她想,对父母来说,她这个女儿好不容易求得了铁饭碗,结果却辞了,跑去一个“怪异的宗教组织”,以为再也不跟家里联系的时候,突然又回来了。尤其是一向希望女儿能找个体面工作的母亲,失望之情可想而知。在家里待得郁郁不乐,做了半年打工族,存了一点钱,便漫无目的地到东京来找工作。一面与荣吉远距离恋爱,一面找到学校老师的兼职,用不算多的薪水一个人生活。这样的日子中,她开始有些忧虑,会不会又像中学时那样吃不下东西。这种忧虑渐渐变成了强迫症,明明已经吃饱了,却不能不继续吃。于是在荣吉的建议下,她再次加入“气球会”。在那里她再次见到好惠。
重逢后到结婚的几年间,瞳和好惠成了最亲密的好友,暑假和新年假期,两人相偕去东京参加“气球会”的聚会。连假的时候,她会去札幌好惠的家拜访,两人一起温泉旅行。瞳一直认为,好惠跟自己很像。与内向消极的好惠在一起,瞳很放心,两人无话不谈。而听到好惠说起自己生活上的担心和过去的挫败经验,心里更是轻松。瞳觉得,即使以后两人结婚、当了母亲,就算搬到国外,一定都还会保持这份友谊。也像小学生一样,把这些话挂在嘴上。
但是结婚、生子之后,情况就改变了。好惠一如往昔的退缩和消极令她心烦,看到好惠好像看到过去的自己,也让她害怕。但是,瞳无法割舍这段关系,因为她是个重要的朋友。事实上,明明自己年纪比较小,感觉却像是做姐姐或母亲的心情。那不是她想要的,瞳想,她既不是真的姐姐或母亲,好惠却总是依赖她,对她生气、恼怒。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关系,对好惠来说并不是好事。向日葵计划的聚会,来的人并不多。两三个人坐在电脑前工作,治美和几个熟面孔虽然坐在大桌子前,各自摊开笔记,却是聊天多过开会。大家都笑吟吟地迎接瞳的来到。学生们帮她倒茶,铃子则去拿点心。大家抢着来抱茜茜,一会儿说好可爱,一会儿夸她和瞳哪里相像,气氛热闹兴奋。好惠来信带来的阴霾心情,渐渐消失了。
说到底--跟她们谈话时,瞳在心里默默想道--说到底,好惠就是个非得抱着支柱才能活下去的人。大地之母、“气球会”,还有我。如果她遇到前几年引发事件的新兴宗教,一定也会很容易陷进去吧。不了解她这种人,却一个劲地担心、挂念,盼望着她多少能有些改变,还勉强挪出时间写信给她,自己真像个大傻瓜。
“小瞳,时间快到了吧?你要不要去接小光了?”听到铃子的提醒,瞳抱着茜茜站起来。
“那堂课也算是志愿工作的一环,所以并不像英语学校那样,可以学得到流利的英语。如果光太郎喜欢的话,就带他来嘛。而且又免费,这样你就可以来这里聊聊天,不是很好吗?治美说。
“是啊,谢谢你帮我们介绍。”
瞳说完,走出房间。几个人站起来送瞳到门口。瞳挥挥手,再次走到威力不减的日头下。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回到家,正在帮茜茜换衣服时,电话响了。才拿起话筒,就听到一阵气急败坏的话声直冲而出。是容子。光太郎问:“可以喝果汁吗?”瞳带着他到厨房,从冰箱拿出果汁,心里纳闷着,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我打电话给你,可是你一直不在,我以为你怎么了呢。”话筒另一端的容子道。
“有什么紧急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