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原野食绿(2)

马兰头和枸杞头,前者贴地生长,后者则是篱笆上一种小灌木抽出的嫩芽,都可用水焯了同臭干子或香干子一起凉拌,佐酒甚妙。至于野豌豆苗,据说就是《诗经?采薇》中写的“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里面的那个“薇”,也叫作翘摇,采回来,稍经盐搓揉两下,投爆油锅中急炒,有股子动人的清香味。这可是喂养过伯夷、叔齐的薇呀,许多女子都以它作了养眼的名字呢。

饮木兰之坠露,餐秋菊之落英;只要无毒,无怪异气味,一般花花草草、茎茎叶叶都可入口。像南瓜花、广玉兰花、莲花,还有摘除了花蕊的杜鹃花瓣,都可用开水烫过后切碎炒鸡蛋,或是裹了面粉油炸了吃,甜津津的很香。气味稍重一点的,不妨先用水焯一焯,亦可去掉有毒害成份,比如通常所知的鲜金针菜必须经沸水汆,就是这道理。另外,在炒野蔬时,喷上一点烈性白酒,既可去除草腥味,又能让野蔬看起来更加鲜碧。一般说来,果、茎、叶、根只要有一可食,植株其他部分亦可放心食用。像茭白的嫩鞘,老早我就炒食过,没想到眼下菜市上有现成的整把卖,且给取了个新鲜名字:茭儿菜。还有俗称“藕肠子”的莲藕的气根、野菱和鸡头梗,好生调理起来,会让你有水气氤氲之感,仿佛身在莲塘菰蒲间。地姜,又叫洋姜,根子上长的块茎像生姜一样,也是黄黄的,撕下一层薄薄的皮,里面是白白的肉,咬一口,脆脆的甜甜的,鲜滑无比。至于俗名“猪脚筋”、“小鸡蒜”(我至今也没搞清其学名)的地下营养根茎,用来做汤,因富含淀粉而滑糯甜润,不比“吴中莼羹”差多少!

数年前闹“非典”时,有食坊做广告推出鱼腥草时尚食疗系列菜。鱼腥草,因腥气太烈,又名臭草,叶卵状心形,初夏开小白花,稻田里最常见的有害杂草,药性功能杀菌杀病毒,排脓解毒,主治肺热咳嗽气急。其入膳,肯定得经过某种独到处理,相信食后果能使人肺腑之内有清气浸润,鼻息之间有馨香弥散,连眼神里也会生出别样的淡远与清亮来。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是古清流雅士的餐饮极致。寻访野蔬,药食保健,且吃出一种情调,已成当今饮食文化的主流。口腹悟道,应不以迷于正味为是,恭承祖训与暴殄天物一样早已不够体面和雅致了。有句老话:三辈子学穿,五辈子学吃。想到“食不厌精”和“割不正不食”,觉得圣人孔老先生未免太刻板乏味太书呆子气了。其实,人间美味,朵颐称快,抑或不有清心明目、回肠荡气之空灵,至于通常所谓齿颊留香、回味不绝那层意思,只是美食的寻常层次上的感受。话说回来,五荤伐性,食家本色,馋咬舌头饿咬腮,升斗小民未必能吃得来乾隆爷的“燕窝黄焖狍唇炖石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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