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第二章

伊格匆匆穿上那件咔叽布短裤——这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站在洗手池前,他使劲地探着身子,想要看个究竟。

那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角,只有他的无名指那么长。与头相连的部分很粗,顶端却像个向上翘起的钩子一般又细又尖。这对角藏在他惨白的皮肤下面,只在尖上露出一抹红色,看起来就像得了皮肤炎,红肿丑陋。那针尖般锐利的角仿佛随时要戳穿血肉而出。他抬手摸了摸,那角尖俨然是有感觉的,竟有一丝酸痛。手指顺着角触摸下去,他能感到平滑而紧绷的皮肤下坚硬的骨质。

起初伊格认为,他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自作自受。前一天的深夜,他去了老铸造厂后的那片森林,也就是玛丽安?威廉姆斯被害的地方。那里有棵遭受病害的野樱桃树,树皮早已剥落,露出了斑驳的树干。玛丽安被人发现的时候就像那棵树一样,全身的衣服都被脱光,胴体一丝不挂地裸露着。现在,玛丽安的几张照片被精心放置在树枝上,一个插着一束褪色柳的花瓶摆在一旁,花束中的贺卡经过日晒雨淋早已变得扭曲发黄。不知是谁——或许是玛丽安的母亲——留下了一枚装饰性十字架,上面别着一枝黄色尼龙玫瑰,还有一尊塑料圣母像。圣母一脸傻笑,活像个智障者。

他受不了圣母满脸的假笑,受不了那个虚伪的十字架,受不了这些狗屎。玛丽安在这里因头部遭受重击而流血致死——去他妈的十字架和黄玫瑰!这好比铺着印花坐垫的死刑电椅,讽刺至极。看这场景,似乎有人想把耶稣请来救活玛丽安。但耶稣总是来得太晚,根本就无济于事。在玛丽安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见踪影。

在酒精的催使下,伊格愤怒地将十字架一把扯倒,狠狠地跺进污泥里。他想撒尿,于是就直接尿在了圣母像上,恍惚间还不小心尿到了自己的脚上。大概就是因为他如此亵渎上帝,所以头上才生出角来。不对,他感觉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还有些什么事,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因为他喝得实在是太多了。

伊格把头转来转去,从各个角度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触摸头上那对角。这两根骨头究竟有多长?另一端是不是还有根?会不会刺入他的大脑?想到这儿,洗手间里突然一阵漆黑,好像头顶的灯泡突然变暗了。但是,这突如其来的黑暗似乎是来自他的眼睛深处、他的脑袋内部,与灯泡无关。他紧紧抓住洗手池的边缘,等待虚弱感赶紧消散。

他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死期将近。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情。某种东西正在侵入他的大脑——好吧,就当是个肿瘤。那对角其实是不存在的,完全是他想象出的幻象。肿瘤正在吞噬他的大脑,让他看到幻象。如果他真的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或许他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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