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黄金眼”接班人(4)

我们三个站在路边,韦大姐又尴尬又纳闷。韦小妹和心宽体胖的姐姐正相反,脸庞削瘦,为人敏感,面容老气。

看姐姐碰了一鼻子灰,韦小妹冷笑道:“人家是‘黄金眼’的接班人,懒得搭理你了。”

韦大姐感到莫名其妙,“平时伍云楼很好说话的啊。”韦小妹嗤之以鼻,道:“现在他和戚晨的身份变了。人家兄弟享受上船买石头的特权了,巴结他们的人多了,当然看不起我们这些小石贩子。”

我听得一头雾水。上船买石头不是黄金眼叶老师的专利吗?而且她们提到了“戚晨”这个名字,高个子和戚晨是什么关系?

我纳闷地问道:“黄金眼不是叶老师吗?”

韦大姐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叶老师临出国前,把手上的一个大客户介绍给了两个年轻人,伍云楼和戚晨。同行们都确信,黄金眼的接班人基本没有悬念了。

炎滩镇是个“U”字形,“U”的底部是水电站,一座石桥横跨两岸,沿河而建,隔河相望,一南一北两条街上,几乎家家都有藏石。

相比之下,南街比较繁华,信用社、旅社、菜场、电厂宿舍区都在其中,河边的一栋栋三四层高的私人住宅楼鳞次栉比,很多都是船老大的门面,待售的奇石也相对高档一些。而北街则冷清一些,除了码头,大多都是石农的门面。很多楼房都未完全竣工,人已经住进来了。石头就摆放在门口出售,连木座都没来得及做,看上去就像半成品。

韦大姐领着我来到南街,进了桥头附近的一家旅社。旅社的一楼是个小饭店,后门就对着菜市场,虽然是晚上,因为是圩日,还是很热闹,不少客人在店里用餐。

旅店老板娘是韦大姐的表姐,在灶台前忙碌着。她面目和善,手脚麻利,一边把老板指挥得团团转,一边挥舞锅铲,和客人打情骂俏。

石贩们大多都住在附近的固定旅社里,大家都把刚采购到的石头放到门口,互相点评,不少人现在才顾得上吃饭,捧着饭碗,四处串门聊天。

谈笑间,真真假假,内部交易可能谈成。一块块石头从这家旅店搬到另一家旅店,如果有时间,他们吃完饭,还可以见缝插针地进行下一道工序,就是用盐酸清洗,用土灰和502胶水粘合石头的裂缝。在我看来,这一切都很新鲜,也很有趣。

韦大姐笑呵呵地告诉我,像我们这种摆地摊的石贩,在这里算是三道贩子。水手用命博钱,他们负责打捞,卖石所得,水手和船老板平分。

石头出水的时间,一般都集中在下午5点左右,本地石农划着小木船,直接来到采石船上,买下自己看中的石头。外地人中,只有伍云楼和戚晨有上船竞买石头的特权。除此而外,无论是石商还是石贩,只能从本地人手里进货。

本地石农算是二道贩子,他们把石头买回家,清理干净,放在门口,就等外地这些做石头生意的上门选购了。

本地人也很现实,外屋放着廉价的石头,是给石贩看的,里屋放着上档次的好石头,专供石商挑选。

至于那些有来头的大老板、大收藏家,一般很少亲自来产地,他们要来,也有专人陪同,一般来说,他们直接从那两个产地大户--蒙金海和廖宇谋手里拿货。

我没想到,自己来炎滩看的第一块石头,居然跟戚晨有关。事实上,那就是他的石头。

戚晨几天前已捷足先登,在一家石农的店里,买下一批好石头,却不运走,仍然放在店里让大家参观,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是等着钓大老板呢。

我跟着一群看热闹的同行赶到石农的店里时,戚晨正和张会长、廖宇谋等“大人物”围在一起,谈笑风生,戚晨见了我,很意外,朝我走过来。

尽管见过他一次,我还是被他那张俊脸迷惑了一下,尤其是他的笑容,带点孩子气,还夹杂着一点羞涩的假象,女性不管什么年龄层次,最招架不住这类型的帅哥,他有种蛊惑人心的诱惑力。

见我站在韦大姐旁边,他有点吃不准我的来意,困惑不解地望望我们。

韦大姐说:“听说你买了一批好石头,我们来开开眼。”

戚晨试探地问:“这位美女是--”

韦大姐答得很干脆:“我徒弟。”

戚晨难以置信地望着我,然后就意味深长地笑了。我似乎被他窥破了心事,没来由地心虚起来,脸红了,急忙去欣赏石头。

门面里的货架上,最显眼的位置,摆放着几块挺抢眼的大化石,颜色丰富,形状各异。慕名而来的同行们正在七嘴八舌地点评。

这些石头太漂亮了。我看得眼花缭乱,悄悄问韦大姐:“哪块最好?”

韦大姐开玩笑道:“有张会长这样的专家在,我哪里敢说话哟。你问会长。”

张会长逗我道:“妹仔,你自己看。”

就像触电一样的感受。我被其中一块奇石吸引住了。这块大化石,长和宽将近二十公分,厚度有八九公分,虽然体积不大,但胜在色彩艳丽,反差分明。一只展翅飞翔的鸽子浮雕镶嵌在色彩斑斓的彩玉石座上,“鸽子”通体银白,极具动感,石肤温润,完整无瑕。

我从刊物上了解到,大化石讲究的是“形、质、色、纹、韵”,最近开始强调大化石的“宝气”和“清气”。这么看来,我觉得这块金黄色的最好。

我很干脆地指着这块石头说:“我喜欢这块,‘大地飞鸽’,整块奇石很像南宁民歌节”大地飞歌“的会徽图案。形质色纹,它占全了。我说的对吗?”

张会长笑着点头,说有点意思,他考我一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什么?”

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说,石头偏小一点,或石形再饱满一点就好了之类的意见。

但我也从刊物上了解到,赏石到了一定的境界,追求的是神似而非形似,我认同。这也就是所谓的“石韵”的真正涵义。

“它唯一的缺点,就是太具象了。”我凝视着这块石头说。

张会长笑了。蒙金海和廖宇谋也停止了说话,望过来,戚晨更是对我刮目相看。因为我的答案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是一个很巧妙的回答。它无损于我对这块石头的喜爱之情。你可以说它是缺点,从另一方面看,也许是优点,它更像一个特点。

张会长给我逗乐了,他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姑娘,你眼光挺准,就是‘大地飞鸽’。它最好。”

我笑了。不得意,却怅然若失。这块石头,它一定是唤醒了我内心某一个沉睡的角落,我的视线离不开它,我对它爱不释手,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留住它的念头。我端详着它,抚摸着它,而它似乎也在呼应着我。它的形象越来越生动,颜色越来越鲜艳,它深入魂魄的美,静静地被我所感知。

醍醐灌顶!因为它,我结了石缘。我被奇石独特的魅力所击破。它是每个人心中的一片秘境,它留给你想象的空间。这一瞬,我也明白了,为什么太具象的石头,即使是鬼斧神工,也会让人感觉到缺少韵味。

其实,作为初入行的新手,我的眼光一定是有所局限的。这样的石头,每个人都会觉得不错。像一幅画,它留白很少,无法掺进更多的个人感悟。但那种强烈的占有的欲望和冲动,是我从未体会过的。

戚晨站在我旁边,他凑近我耳边,说:“有一个很古老的传说,说是在炎滩能看到美女的人会长生不老。”

我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石头上收回。我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都摆出那么帅的姿势了,礼尚往来,我得回敬他两句,“见到你以后我才突然发现--原来帅也可以这样具体!”

他轻轻地攥着我的胳膊,盯着我,问:“你是来找秘色石的?”

他眼里的笑意,既无愠意,也无嘲讽之意,是怜悯。在他眼里,我自讨苦吃,不知天高地厚。而这个最让我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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