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机遇(2)

癞子书记的手微微颤抖着,心里狠狠骂着自己:老子失心疯了么,大江大河都经过,居然怯火了一个黄毛丫头!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喝了口水,说道:“痛心啊,一个大学生,一个码头工人的后代……不过,劳动不是处分,劳动光荣嘛。谢彩凤同志没有犯错误,这只能算是小小的失误,对不对?哈哈,谢彩凤同志主动请缨,到码头参加劳动,这就很好嘛。这说明,谢彩凤同志还是善于学习,善于改正失误的。公司领导非常欣赏这种积极的态度,并且愿意给谢彩凤同志提供一个向工人学习的机会。”

接着,癞子书记念了几个文件,至于上面是什么内容,他自己也不知道。会议纪律十分差劲,闹哄哄的,好像自由市场。他没有制止,他感觉自己脸上无光,灰头土脑的。癞子书记觉得,这个会议开得好窝囊,好像会议的主角不是自己,反倒是谢彩凤那烂婆娘。因此,文件刚一念完,他就赶忙宣布散会,然后,把桌子上的文件抓起,头也不回就走了。

谢彩凤望着癞子书记的背影,心想,癞子显然已癫狂,这是不是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呢?她默默地走出会议室,沿着小路朝嘉陵江走去。

上涨的江水已把困牛石完全淹没,那一片葳蕤的夹竹桃也被淹没了一半。浊浪中,她们争先恐后地簇拥着,频频向谢彩凤点头,好像向她招手致意。那鲜艳生动的夹竹桃花,好像火焰一般燃烧。那火红飘荡着飘荡着,少年时代的情形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耻辱啊!谢彩凤默默地念出了声,身子一颤,颓然软在沙滩上。

晚霞瑰丽,谢彩凤觉得不能自已,这哪是夹竹桃花,分明是自己身上喷涌出来的鲜血,那么红,那么艳丽,犹如火种一般,把她周身的血液也点燃了。

啊……谢彩凤低吟着,慢慢站了起来。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苍凉悲怆的歌声。

是罗癫子,怎么他从医院出来了?

“癫子大叔。”迎着江风,谢彩凤朝那歌声跑了过去。

清晨,谢彩凤朝牛背湾码头走去。举眼望去,浑浊的江水好像发情的野兽,汹涌着朝岸边打来。停泊在码头的货船,在波浪冲击下剧烈地相互撞击,发出砰砰啪啪的声响。绞车铁轨笔直而陡峭,路两旁,长满了夹竹桃。这些骚情的植物,开得闹热,疯狂而野道。

也许,码头根本就是男性的世界,所以,需要阴柔的夹竹桃花来陪伴点缀。谢彩凤笑了,她的心情很好,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正汩汩朝上奔涌。

这时还没有工人来,她是第一个到的。坐在货船的尾舱,谢彩凤好像看见摇晃着的跳板上,蹒跚着一个摇晃的身躯。那是她的母亲,她,曾经也是这里的女搬运工人。

小时候,谢彩凤经常到码头,亲眼见过母亲摸活路。母亲穿着肮脏的汗衫,下面是阔大的灯笼短裤,与一个汉子抬肥猪一般的条石。母亲身躯如树干,脚板砸得跳板忽悠忽悠。江风怪叫着刮过,母亲的灯笼裤子如气球般鼓起,那红色的内裤也泄露了出来,火一般燃烧。母亲好坚强啊,当时这里没有机械化,全靠工人肩挑背磨,她居然能够在这里坚守15年。15年啊!谢彩凤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工人们陆续来了,都是清一色的汉子。谢彩凤成为码头第一个下放劳动的女干部。

云丰公司是市里的重点码头,曾经有过许多辉煌。不过,随着公路与铁路建设的加快,这里已经慢慢衰败,就像一个走进暮年的老人,显现出了龙钟老态。

谢彩凤举着钢钎,在货船上撬条石。这是一个装卸机械化的码头,所有货物都靠吊车以及绞车运输。不过,谢彩凤好像运气特别不好,这天刚上班,恰好就遇上停电了。见停电,搬运工人就高兴了,他们骂咧着,哈,今个真是天照顾我们,可以休息了。

这时,组长老黑走过来,拍拍谢彩凤的肩头,道:“大侄女,你真是干部下来参加劳动?”谢彩凤点头说是。老黑说:“今天这批货是急件,必须要运走,所以,我们要使老力。哈,弟兄们,照规矩,各自摸自己的活路,摸完就回家,喝酒,睡老婆,怎么都行。弟兄们,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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