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高远,森林蓊郁,土路蜿蜒如蛇,那是梦中的黄桷古道。
从南岸到南山是从上新街的一条小路上去的,这条小路曲折又绵长,古时是C市通往贵州的必经之路,沿途多寺庙古迹,又由于路上遍布老黄桷树,故而叫做黄桷古道。
经过一片居民区后,蜿蜒如蛇一般的山路横在了面前。
高耸蓊郁的山峰,与蓝天白云缀连在了一起,分不清哪是山哪是天。牛宏汗流浃背,如果按码头摸活路的惯例,他早就把上身衣服脱光了。谢彩凤也热得够呛,上衣与身子被汗水贴在了一起,透过那薄薄的衣服,可以看见开始发育的胸部。牛宏一阵慌乱,把头转向一旁。
谢彩凤用手绢儿不停地扇着风,对牛宏道:“牛宏哥哥,你衣服都拧得出水了,怎么不脱了呢?来,脱下来我给你拧拧。”牛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不由衷地说道:“我不热,真的不热。”
谢彩凤蹦到牛宏的面前,一边用手指刮着他的鼻头,一边说道:“牛宏哥哥好羞呀,热得这么厉害还说不热,扯谎的娃娃要遭狼吃……”哎,遇见这样调皮的小妹子,真是一点辙也没有。等牛宏把汗衫脱下来后,她果然一把抓了过去,用手拧起来。
两人开始登山。这是条年代久远的古道,青麻石梯的棱角都被路人踩圆了,显得油光光的。两旁是高大的松树柏树,遮天蔽日的。树林里有雀鸟在鸣叫着,叽叽喳喳很好听。空气很好,有一种腥甜的腐植物味道。
谢彩凤开始还显得十分兴奋,大步大步地跑在前边,牛宏在后面只看见她的独辫子一甩一甩。后来她的步子就慢下来,大口地喘息着。牛宏突然俯下身子,一把将谢彩凤背在背上,大步向山上爬去。谢彩凤在他背上笑得咯咯的,宁静而古老的山路洒下了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山路拐了一道弯儿,就是半山腰了,这里有一座古刹,叫做老君洞。古刹门口是两株三人也合抱不过来的古银杏树,把天遮了个严严实实。古刹依山而建,门口“洞天福地”四个楷书大字显得十分苍劲有力,也不知是哪朝哪代文人骚客的墨宝了。爬了十几级石梯,迈上一道很高的门槛,就是大殿了。老君是具泥胎的鎏金塑像,胡子老长老长,显得慈眉善目的。在大殿旁边,有一只功德箱,一位着粗布道袍的道士敲着木鱼喃喃地道:“抽签啊,预测吉凶祸福,推算来世今生。”
谢彩凤一脸虔诚,两手合十跪拜在地面的蒲团上。那道士双手捧着签筒,哗啦哗啦摇动着,从里面滚出一支竹签,却是一支下下签。谢彩凤往那功德箱里塞了钱,重新又抽了一签,又是下下签,气得她满面通红。她对牛宏说道:“好事不过三,再抽一签。”可还是一支下下签,气得她拉着牛宏就走。
出得刹门,谢彩凤气哼哼地对牛宏说:“我今天抽的签恁精怪,你知道为什么吗,就是那道士在作怪!你看没看见,后来那个女人抽了三支签都是上上签,为什么?因为她每次捐的‘功德’都是50元,而我每次只捐一元!这世道,连出家人都在一切朝钱看,你说怎么得了啊?!”那时间,牛宏看见谢彩凤的脸色一本正经,露出与她的年龄很不相称的严肃来。
剩下来的山路好漫长,谢彩凤把软塌塌的身子靠在牛宏宽阔的肩头上,一步一步地往山下挪,都不再说话。突然,谢彩凤扑进了牛宏的怀中,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酣畅淋漓。她浑圆的肩头剧烈地抽动着,泪水顺着她白嫩的面庞滚滚而下,把她的胸口也打湿了。
牛宏呆住了,在他的记忆中,还从没见这小鬼女哭过。他知道,为上学的事小凤同父母吵了嘴,但这事不过是家务事,不必大惊小怪。此刻,他才知道她心里多么委屈,那颗年轻的心里面伤痕累累。他拍着谢彩凤的肩头,深深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久,谢彩凤终于缓和过来了,她冲着牛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牛宏哥哥,我只会在你面前掉眼泪,也只有你看见我哭过,真的。”
快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他们终于下了山。在一家店子吃过豆花饭之后,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他们看了玫瑰园,看了散花女神塑像,还看了丰果园。当他们站在原国民政府要员曾经居住过的梅园时,仰望着那古色古香的花园别墅,久久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