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树
萨尔瓦多·达利是费格拉斯一位名门之后,比我晚三年到大学生公寓的。他想专修美术,而我们不知为什么,称他为捷克斯洛伐克画家。
一天早晨,我路过他的房间,见门开着就往里扫了一眼。他正在给-幅巨大的肖像画最后几笔,我很喜欢这画,立刻就告诉了洛尔卡和其他人:
“捷克斯洛伐克画家正在完成一幅非常美的肖像。”
大家都赶到他的房间,十分赞赏那幅画。于是,达利被我们接纳,加入了我们的小团体。说实话,达里和费德里科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人总在一起。洛尔卡对达利确实热情,但达利却常常无动于衷。
达利是个胆怯的青年,声音浑厚,头发很长,后来剪短了。他是对生活常规的一个活生生的挑衅者,他身着奇装异服,戴一顶大帽子,长长的围巾,一件盖住膝盖的西装,下面还打着绑腿。他给人的印象是,他的这身打扮意在触犯众怒。其实事情简单,他这样穿着就是因为他喜欢,而这就难免有几次在大街上遭人羞辱。
达利也写诗,而且他的诗还发表了。1926到1927年间,年纪尚小的达里就和贝
那多·伊·比涅斯等画家一起参加了马德里的一次画展。6月份,在他参加进入美术系的考试时,面对为他进行面试的考官,他突然喊起来:
“我不承认你们有权考我,我走了。”·
他真的走了。他父亲从加泰罗尼亚赶到马德里想尽力与学校领导把事情处理妥当,结果没用。达利被驱逐了。
我不能把受教育那些年中的每一天及所见所闻都讲清,我们的神侃,我们的功课、散步、醉酒、逛马德里的妓院(无疑是世界上最好的),还有在公寓举办长时间的晚会。爵士乐使我着迷,我甚至开始弹六弦琴了。我买了一部电唱机和几张美国唱片,我们一边狂热地听唱片,一边喝我自己调制的朗姆酒(公寓里禁止饮酒)。我们经常演出话剧,而总是演索里亚的《唐·璜·特诺里奥》,想我现在还记得台词。我保存了一张我演唐璜,洛尔卡演雕像的照片,这是第五场戏。
我还组织过我们称为“春天的沐浴”的活动,说来愚蠢,就是把一桶水浇到每个人头上。看到影片《欲望的隐晦目的》中费尔南多·雷伊在车站站台上浇了卡洛里·布盖一身水,阿尔贝蒂可能会想起“春天的沐浴”。
聚众胡闹是西班牙特有的一种行为,包括触犯他人,男人间言行无礼,自得其乐。我曾有几次卷入其中,主要是在公寓生活的时候,可我立刻就后悔不迭。举个例子,我曾很喜欢《冰宫》里的一个女舞蹈演员,她举止优雅可爱,因为不认识她,我就称她为“金发美人”,我经常去那个舞厅,只为了看她跳舞。她常表演,但不是专业舞蹈家。一天,达利和贝宾,贝略听我不住地谈她,听得厌烦了,决定和我一同去看她。“金发美人”当时正和一个神情严肃留小胡子戴眼镜的家伙跳舞,我给他了个绰号,叫“大夫”。
达利说他极度失望,问我为什么烦扰他?那个“金发美人”既不迷人,也不优雅。
“那是因为她的舞伴不是个东西。”我答道。
我起身走近那个姑娘和“大夫”刚坐下来的那张桌子,对他说:
“我和两位朋友专门赶来看这位小姐跳舞,可您使她跳得很糟。别再跟她跳了,就这样。”
我转身回我们的桌子,等待着头顶飞来一只酒瓶,这在当时是司空见惯的。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个“大夫”一声不吭地起身同别人跳舞去了。我感到羞愧和后悔,又走到“金发美人”面前说:
“我对刚才的事很抱歉。我跳得比他还糟。”
这是真话。当然我从梅有和“金发美人”跳过舞。
夏季,当西班牙人出去度假的时候,一批批美国教师来到大学生公寓,他们还带着妻子,其中有的女人十分漂亮。她们进修西班牙语,校方为这些人安排了会议和参观,如:在门厅的布告牌上能看到“明日由亚美利哥·卡斯特罗带队参观托莱多”的字样。
有一天,牌上写着:“明日由路易斯·布努艾尔带队参观普拉多。”一大群美国人跟着我去博物馆,他们丝毫不怀疑有人会骗他们,这使我第一次观察到美国式的无知。带领他们走过博物馆大厅的时候,我突发奇想信口开河,说戈雅曾作过斗牛士并与阿尔瓦公爵夫人保持着不正当的关系,说贝鲁盖特的《宗教法庭的判决》是大师之作,因为那上面有一百五十多个人物,如众所周知,绘画作品的价值是由人物多少决定的。这帮美国人严肃认真地听着,有几个甚至在作笔记。
不过后来有些人去向负责人抱怨了。
催眠术
那时候,我自觉地练习起催眠术。我曾轻而易举地使不少人入睡,特别是对一个叫里兹卡诺的公寓会计助手,我能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手指。有一次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叫醒。
后来我读了一些关于催眠术的比较严肃的书籍,并尝试过各种方法,但从来没碰到过像拉法埃拉那样奇怪的情况。
当时在王后大街一家相当不错的妓院,有两个十分迷人的姑娘,一个叫洛拉·马德里,另一个叫特莱西达。
特莱西达有一个“心爱的人”,叫贝贝,是个粗壮但挺和气的巴斯克人,是学医的。一天下午,在阿尔卡拉街靠佩利格罗斯拐角的“弗尔诺斯咖啡店”,我正在一群医科学生聚会上喝酒,突然有人赶来告诉我们,在莱昂诺尔家(这就是那家妓院的名字)刚有场好戏。以前,贝贝对特莱西达丢开他去照应别的顾客一向熟视无睹。而当他获悉特莱西达已彻底地投靠了另一个人时,他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变得像头野兽,他赶到妓院去揍水性扬花的特莱西达。
这些医科学生立即赶往莱昂诺尔家,我也跟着他们去了。我们看到特莱西达哭成个泪人,简直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我望着她,和她说话,握住她的双手,让她平静下来睡觉。她这样做了,立刻进入一种半睡眠状态,她除了我,任何人的话也不听,也不回答。我说着安慰她的话,缓缓地使她恢复镇静并醒来。这时有人进来讲了一件令人吃惊的事:我给特莱西达施催眠术的时候,在厨房干活的洛拉·马德里的妹妹拉法埃拉突然也睡着了。
我赶到厨房,看见确实有一个姑娘正处于梦游状态。她有些发育不良,微微驼背还斜视。我坐到她面前,对她使用几种催眠手法,轻轻和她说话并把她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