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欢乐之地(1)

六.欢乐之地

我常在酒吧间快活地度过几个小时。对我来说,那是一个可以凝神遐想的地方,若无这些遐想,生活就难以想象了。天长日久,这成为一个不可动摇的积习。就像“埃斯狄里斯塔”圣西门站在柱子顶端与他那看不见的上帝讲话一样,我曾在酒吧间一坐就是好久,沉缅于幻梦,不去理会侍者,我总是喃喃自语,还常被侍者的身影吓一大跳。如今,仿佛已过了一个世纪,我很少出门,不过喝开胃酒的时候我喜欢独自在存放酒的小屋缅怀我过去钟爱的那些酒吧。

我首先要说明,对我来说,酒吧和咖啡馆并不一样。比如在巴黎,我从未见过一家舒适的酒吧,但那座城市却四处遍布高级咖啡馆。从贝尔维尔到奥泰伊,无论在何处都无需担心身边没有侍者,又找不到桌子坐下来记笔记。能够想象巴黎没有自己的咖啡

馆,没有自己美丽的露台和杂货摊吗?那一定会令人感到自己像生活在一座被原子弹摧毁的城市里。

超现实主义艺术活动大多是在布朗舍广场的“西哈诺”咖啡馆进行的。我还喜欢香榭丽舍的“塞莱吉特”;而且我还曾应邀参加了蒙巴纳斯的“法兰西学院”的开业典礼,我就是在那里受到曼·雷和阿拉贡之约,商洽为《一条安达鲁狗》的首映式作准备的。

我不可能背出所有咖啡馆的名称,我只想说咖啡馆是交往、聊天,来来往往嘈杂纷乱,有时还是与女人约会的场所。

与之相反,酒吧是学会孤独的地方。

这种酒吧首先要安静,如果光线幽暗又舒适那就就更佳。一切音乐,包括似有似无的乐声都不应该有(这与当今风靡世界的恶习正相反)。放置十几张桌子,若可能的话,来的全是老顾客,又都不太爱讲话。

比如,我喜欢马德里的“广场饭店”酒吧。它设在地下室里,这一点绝妙之极,反正不必理会外面的景色。店主和我很熟,我进来后,他马上把领我到我喜欢的靠墙的桌子旁。周围的灯光适度,而桌子能被照得足够亮了。

我还喜欢马德里的“奇科特”酒吧,对它充满了珍贵的回忆。但最好和朋友们一起去那里,而不是去独自沉思。

“波腊尔饭店”酒吧位于马德里北部一座哥特式修道院的院子里,我以前惯于晚上到那里去,在由花岗岩石柱装饰的长长的大厅中喝开胃酒。但星期六和星期日除外,这种时候到处都是嘈杂喧闹的游客和小孩。实际上我总是独自一人,周围是我最喜欢的画家苏巴朗的作品的复制件。有时侍者的身影会从较远的地方悄然掠过,他不会打搅我喝酒时的沉思。

可以说我非常喜欢这家酒吧,简直把它当作一位老朋友。有一次在工作完毕和散步之后,与我合作写剧本的让一克洛德·卡里埃尔让我独自一人留在这家酒吧,我足足呆了45分钟,随后,他的脚步声准时地在瓷砖地上响起来,他坐到我面前,于是我就有义务了--“我们就是这样约定的,因为我认为想象犹如记忆,是可以训练和发展大脑功能”的--,他说我必须给他讲述一段故事,不论长短,只要是在这45分钟的遐想中得到的,这个故事可以和我们编写的剧本毫无联系,可以是喜剧,也可以是情节剧,不论充满血腥还是安详平和的,重要的是讲出点什么。

我独自一人,周围是苏巴朗作品的复制品,还有卡斯蒂利亚可爱的花岗岩石柱,品味着我喜爱的酒(我立刻又回到这上面来了》,我很容易出神沉思,向各种形象敞开心扉,这些形象很快就排列在大厅里。有时当我在思考一些熟悉的事情或平淡无奇的打算时,会突然闪现出奇怪的东西,一些令人惊异的场景清晰地显现出来,出现了一些人物,述说着各自的问题。有一次,我独自坐在角落里笑起来。如果我觉得那种突然闪现的场面对剧本有用处,我就重新开始,努力将四处流动的思绪顺理成章。

我对纽约的《广场饭店》酒吧保留着美好的回忆。尽管那地方常有聚会(但禁止女人入内)。我经常对朋友们说:“要是你们路过纽约时想知道我在不在,那就请于中午十二点到《广场饭店》去看看,只要我在纽约,你准能在那儿找到我。”这一点他们已多次证实了。不幸的是,这家面向中心公园的美妙的酒吧已被一家饭馆吞并,确切地说,它只剩下两张桌子了。

在我经常去的墨西哥酒吧里,我很喜欢首都墨西哥城的“客栈”酒吧,不过它像“奇科特”一样,也适合与朋友们同去。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我在圣·何塞·普鲁阿饭店的酒吧里度过美好的时光,饭店坐落在密乔甘,我在过去的30年里常躲到那里写剧本。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