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馀同学的启蒙学堂是吴村乡的一家乡塾,十来个年龄不等的学生挤在里面,他们大半姓毛。先生也姓毛,按辈分算,应是毛善馀的叔祖父。因此,小善馀的进学礼节要复杂一些,先向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行一跪三叩首礼,接下来向叔祖父行族礼、拜师礼,最后还要去先生房里向师娘行侄孙谒叔祖母礼。难为他一个六岁的村童,貌似木讷,却很用心,早把这等礼节熟记于胸,临场使来,毫无差池,喜得先生连连称善,逢人就夸善馀同学是个“知书达礼的种子”。
班里的捣蛋鬼们当面装着恭敬,背过脸去却挤眉弄眼地嘲讽善馀,并送他一个绰号叫“磕头虫”。毛善馀听到“磕头虫”的绰号,知道同学们骂他是马屁精,心里也难过,但囿于家境的贫困,父母厚重的寄托,以及天生孱弱的躯体,他默默地在心里想--“忍”。因为他没有明争的资本,也没有抵御侵害的能力,唯一的法宝就是默默地忍耐、等待,以求在韧性与退守的维护下,把伤害减到最小,尽可能多地获取。
如果查阅所有的书刊典籍,在所有描写毛人凤的记录中,如果有一个用来描写他性格的词语,使用频率极高的,那就是“隐忍”。这个性格或许就是从他幼时上学就培养起来了,后面,我们还要具体讲述这个杀人魔头的处世哲学,这里先让我们看看这个小孩儿是如何从小就事故地使用“隐忍”。
那时候,一般乡塾的启蒙课本大多是《三字经》之类,先生用以教授的方法也大同小异,死记硬背是起码的。每天开课,学生们捧着线装的小册子,每半页六行,每行六字,先生领读一句,学生跟着读一句,字音差不多念准了,就摇头晃脑地往下背诵。
跟毛善馀差不多同年出生、同时入学的周启祥,脑瓜子好使,一天两个半页,能记十二行,没花多少时间就把《三字经》背得烂熟。毛善馀相对钝拙一些,一天只能记三行,同样博得了先生的喜欢。原因是功夫在书外,他比周启祥更懂得如何遂先生的心意,尤其是取悦于先生也惧怕三分的师母。
平时,先生常被乡里举办婚丧事务的人家请去帮忙,写应酬文字。临出门时,他照例把作业布置下来,指定该念的诗文,随后再暗中托付师母代为监督。师母要管孩子,又要操持家务,所谓监督,大不了就是走到教室外朝里探探头,看看哪个怠惰,哪个勤勉。每次观察,总发现十几个小“猢狲”中,唯独毛善馀屁股坐得最牢,埋头在那里用功。他偶尔抬头发现师母站在窗外或门口,必定要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行礼,还问“阿娘”有啥事要吩咐的,有啥要帮忙的,话音不响,听得师母心里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