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王光图传檄讨朱温 康怀英掘堑困潞州(4)

潞州本来就城高池深,易守难攻,加上丁会经营有日,李嗣昭未雨绸缪,准备充分,康怀贞攻城之计百变,终难奏效。重金募敢死之士,架云梯攀登,城上矢石交加、刀剁斧砍,火焚汤浇,不少将士枉送性命。蒙着牛皮、裹着铁叶的冲城车,尚未到护城河边,城头上燃着膏油硫磺的火箭、巨石便雨点般飞落,弄得车毁人亡。李嗣昭还不断趁月黑风高之夜,派人缒城偷袭,弄得梁军连夜扰攘不安。一天夜里,巡哨的士兵发现有人缒城,康怀贞立命弓箭手,趁敌半缒时乱箭射杀。想不到竟是李嗣昭的“借箭”之法,城上城下尽是草人,白白忙活了半夜,还损失了数万支箭。第二天夜晚,哨兵又发现有人缒城,以为是李嗣昭故伎重演,看见只做没看见。偏偏这一次上了大当,缒城者个个身带利器,怀揣火种,又烧又杀,几乎闹了个通宵。幸亏康怀贞临危不乱,处变不惊,才没有引起全局崩溃,但也损失惨重。眼看围城已经七天,寸功未立,康怀贞不觉心中焦躁,寝食难安。这天晚上,他到营外巡察,抬头看见潞州城上灯火点点,蜿蜒闪烁。间断处如北斗转折,相连处似银蛇腾跃。忽然心中一动:彼以城池自卫,出则扰我,入能拒我。我何不因势相形,掘堑挖壕,把潞州团团封锁起来,使其内外隔绝,既不能扰我袭我,又难以酬粮求援。日久天长,城内粮尽援绝,岂不不攻自破?想到这里,不禁心头轻松起来,信步向符道昭营帐走去。

符道昭身为大将,素以骁勇闻名。虽说刚而无操,智谋人品不及李嗣昭,但弓马杀伐绝不弱于嗣昭。只是‘人怕揭短,树怕剥皮’,那天阵上李嗣昭唇枪舌剑,句句诛心,字字击中他的短处、痛处,实在使他无地自容。大凡人有短处,便自知理亏,心虚气短,生怕有人当众提起。一有人提起,便想回护;无从回护,便恼羞成怒;恼羞成怒,自然就乱了方寸。当日李嗣昭所言,件件属实,符道昭不禁恼羞成怒,方寸大乱,只顾攻敌,忘了防身。故而李嗣昭一击奏效,险些取了他的性命。

康怀贞来时,符道昭正自斟自饮,独自喝闷酒。见康怀贞夤夜来访,连忙起身相迎。等怀贞落座,忙命人重整杯盘。康怀贞连忙阻止。

“将军伤势如何?饮酒有无碍乎?”

“多蒙元帅挂怀。些须轻伤,已经痊愈,挥戈上阵,料已无妨。永夜难眠,小酌几杯,于疗伤养疴,多有益处呢。”符道昭一边说着话,一边满满斟上一杯,双手捧起,举到康怀贞面前说:“壶关阵前,若非元帅一箭,险遭不测。请元帅满饮此杯,以表道昭感谢之忱!”

“临阵应援,同仇敌忾,乃是袍泽之义。此琐屑小事何须挂齿?”康怀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初战失利,皆是道昭之过,几致贻误戎机。既蒙元帅原宥,又劳深夜探望。实令道昭感激莫名。请元帅再饮一杯!”符道昭双手执壶又满满斟了一杯。

“你我同掌三军,何必这等客气?”康怀贞端起酒杯,笑着说,“你也不须相让了,我连饮三杯如何?”说着一饮而尽。又从道昭手中夺过壶来,自己斟了一杯,饮毕,把杯推向一边,肃容说道:“酒待来日再饮,今晚我还有事和你商量呢。”

道昭闻言,不再让酒,连忙问道:“不知元帅有何差遣?道昭万死不辞。”

康怀贞道:“并非让你出征,只是有种想法,特来和你做个商量。这种想法也是刚才康某巡营时忽然想到的。”

“什么想法?”符道昭急不可耐地问。“可是有了攻城的妙计?”

“不是攻城,乃是围城。”康怀贞慢慢说道,“孟子曰‘天时不如地利’。我军虽占天时,潞州占有地利。故而,我大军十万,攻城七日,寸功未建。潞州城高池深,壁垒险固,非长围久困,假以月,难奏肤功。我想围城挖壕,断绝潞城内外之援,待其粮尽援绝,然后攻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符道昭听罢,良久未语。康怀贞知其心有所虑,又问道:“将军以为有何不妥之处吗?”

“就目下形势而论,此法实为良策,无何不妥之处。”符道昭喟然叹道,“哎!只是揆之圣意,似未尽妥。皇上欲下潞州,限以月内;羽檄催促,急如星火。元帅所筹乃长围久困之计,和庙谟圣意岂非南辕北辙?一旦圣上震怒,如何是好?”

“我岂不知圣意急切,但急有何用!用兵之道,贵在临敌制宜,随机应变。潞州的兵形战况,皇上又没有亲临,哪能完全知道。如果一味阿顺圣意,不唯损兵折将,后果将难予料。当年葛从周、氏叔琮两次兵困太原,先胜后败,就是前车之鉴。李嗣昭能攻善守,坚毅不拔,断非泛泛易与之辈。不日河东援兵将至,不予作长久之计,到时腹背受敌,事情就更难办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有利于社稷,功过赏罚,康某一概置之度外。圣上降罪由我一人承担,望将军助我!”康怀贞说罢,拂衣而起,符道再要相劝,他已出帐去了。

当夜,康怀贞就传下令来,命军士于自己营区绕潞州挖掘壕堑,按人分配长阔深浅,克日完工,不得有误。并严禁喧哗扰攘,以免惊动城上晋军。各营将士得令,立刻行动起来,昼夜不息,晷刻不误,三天三夜工程告竣。早上,李嗣昭登城巡视不觉大惊。只见城外新筑一道壕沟,蜿蜒曲折,形似蚰蜒,把潞州围了个严严紧紧。梁军大营不知何时已迁入壕堑之外。嗣昭暗叹一声:“好个康怀贞,果然名不虚传!”立刻传令,命士卒打开城门,填平沟壕。谁知城中晋兵刚一出城,梁营中立刻吹起了号角,霎时间强弓硬弩,箭如飞蝗。晋军顾不上填塞沟壕,连忙逃入城内。到了晚上,李嗣昭命人缒城而下,刚到壕边,对岸灯笼火把一齐亮了起来,隐伏在矮墙后的弓弩手立刻开弓射箭。晋兵又连忙逃回。黑夜之间攀缘爬城,绝非易事,不少缒城士兵白白送了性命。康怀贞的“蚰蜒壕”果然奏效,潞州晋兵不唯不能偷营劫寨,连和城外的联系也被切断了。李嗣昭只有困守孤城,等候救兵了。

王建讨伐朱温的檄文传到河东,李克用心头大喜,正准备派人前往蜀中和王建联络,商谈联合起兵之事,王建的信使到了太原。原来是劝李克用在晋阳称帝,和自己各帝一方,共同和朱温抗衡。李克用看罢书信,冷笑道:“王光图真正可笑,刚刚传檄天下,起兵勤王,讨伐朱温,却又急急忙忙步朱温的后尘,自己也当起皇帝来了!自己当便当了,却还要拉我下水,来信劝我和他各帝一方,俟铲除朱温以后,再寻访唐室后裔,立为国君,然后各归藩府。这不是学三国孙权劝曹孟德称帝,意在把曹操推到火炉上烤的伎俩吗?他怎知我不是曹操,也决不做曹操,有生之年,决不背唐!

监军使张承业连声赞道:“疾风知劲草,坂荡识忠臣。晋王真乃大唐不二之臣!先王九泉有知,定然感激莫名!不过天下糜烂至此,祸首乃是篡贼朱温。西蜀王建只宜笼络,不宜结怨。应修书结为盟好,不必阻其僭越,责其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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