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因为卓然给巩爱菊买了一件外套。
你们也许会问了:买外套还有罪吗?是的,有罪。
巩爱菊本来就是个苛刻、难打发的主儿,要得罪她那简直是轻而易举。这也怪卓越多嘴。因为丈母娘快要过生日了,卓越便有点发愁,不知道该送什么礼物好。跟老婆打听丈母娘的喜好,老婆笑着说:“她喜欢钱。你要是能送她一卡车人民币,她一定一口一个贤婿,恨不得当你是她生出来的。”这个,呃,确实有点难度。一是他真没那么多钱;二是这行为太“二”,搞不好一出门就让人明刀明枪地抢了。所以只能放弃。于是,他又跟喜欢他的岳父打听:我妈最近缺什么?老丈人答曰:什么都不缺。这个回答基本上等于废话,不具备任何参考性。
那怎么办?无奈之下,卓越再次向万能的姐姐求助。卓然笑着说:“这好办啊,你丈母娘就喜欢显摆,你给她整点特别能满足她虚荣心和展览欲的东西就行了。我记得她好像抱怨过她没有象样的首饰。别的不常戴,戴了也不容易发现,但是,一只抢眼的镯子非常容易满足她这种需求。稍微一伸手、一抬胳膊、一整理头发,都有被别人发现的无限可能。这个准行。”
卓越对姐姐的智慧再次崇拜不已:“姐,你真了不起!”
“对你的说法,我深表赞同。不过,你跟我说这个,不是变相地跟我索要礼物吧?你丈母娘有你一个人巴结就够了,不需要我再助阵了吧?”
卓越赶紧否认:“不是,当然不是,你给他们的东西不少了。那沙发我都没怎么坐过,现在看着就心疼。你把它拉回家去,好歹我回去还能坐坐,干嘛给他们呀!真是的。再说了,”说到这里,卓越语气有点低落,“小祝好像从来没给你和姐夫买过礼物。”
卓然凤心大悦,便不再计较:“算了,她本来就不怎么会做人,我早就有思想准备。起码她给承承买了,我挺知足了。看得起孩子就是看得起大人,都一样。”
然后,卓然可能也存着成心挖苦祁小祝的意思,居然给巩爱菊买了一件羊绒外套。那是既好看,手感又好,穿出去特别争面子。卓越自然是惊喜加感动,当然还有愧疚,万分感激上苍赐给了他一个伟大的姐姐。祁小祝呢,则再次折服于卓然的手腕。虽然她已经成了卓越的黄脸婆,并且其间也多有龃龉,实在没有继续讨好下去的必要。但卓然竟然还能大度地照顾到她的母亲,礼数之周全、心思之缜密,实在让她佩服。但是,卓然这么一“提醒”,祁小祝也意识到自己好像真没有刻意“巴结”过卓然,礼物更是一件没有。这个对比,倒真让她有点汗颜。
人家都做到这份上了,祁小祝知道,自己再没点表示,就真说不过去了。卓越心里的愧疚都快溢出来了,她这当老婆、当弟媳的,总不能无动于衷。于是,她在接到礼物的第一时间马上打电话向卓然致谢,并且诚恳反省了自己的诸多失礼。另外,她也在琢磨借个什么机会送卓然点礼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祁小祝一直以为,母亲收到这件礼物会高兴上一阵子,进而就减少对她婆家的一些不满,从而降低在中间挑事的几率。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的卓越也以为此举会大大地讨好岳母,还有些微的得意忘形。结果,他们夫妻二人还是高估了巩爱菊女士。
没错,在拿到礼物的瞬间,巩爱菊确实是非常非常高兴的。及至拿出来亲眼看到,那高兴劲又更上了一层楼。可是,在她穿到身上之后,就变脸了。因为衣服有点瘦,明显小了一号。
巩爱菊脸一拉,麻利地把衣服脱下来,啪地甩到沙发上——也就是那套三万多块的、卓越一直在怀念的大沙发。动作之流畅、变脸之迅速,均令人叹为观止。
卓越和祁小祝都愣在了当场。知妻莫若夫,还是祁建军了解妻子。明白了她什么意思,也不禁拉下了脸。果然,巩爱菊用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对卓越说:“你姐姐什么意思?这不摆明了想羞辱我吗?弄这么个东西给我,穿在身上紧绷绷,跟婊子似的。卓越,你们别把我当傻瓜,我没你们家体面,也是见过世面的,这里边什么意思我还是知道的。瞧不起我可以直说,用不着来这套!”
卓越一听她这么说,也变了脸,心里一气,说不上话来。他再次强烈地意识到:有时候真不该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丈母娘的冷屁股。同时,他又在后悔和心疼。姐姐那些所谓不妥的做法,都是被他们逼的吧?想到姐姐为了他,不但要受岳父母的气,还要遭受这种好心没好报的侮辱,他心里凉凉的,非常丧气。
祁建军亏心得很,不禁恼怒起来。这死老婆子,非得这么丢人吗?当着女婿的面,把自己这一家之主的格调降到何处?看来她这段日子过舒服了,欠教训。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女儿抢了先。
“妈,您还真是不遗余力地给我抹黑啊。本来还想在卓越面前给您留点丈母娘的颜面,您自己倒好,全兜底了。妈,您以为谁欠您的吗?这衣服不给您买,您也怪不着谁。给您买了,您又挑毛病。您自己说说,您是个什么人呢!姐姐能给您买,那是给您女儿我面子,您倒心安理得,我还心虚呢!我可从来没当过好媳妇,脾气大、性格又古怪,还不顾家,他们家不但不计较,还给您送生日礼物,您还想怎么着?衣服小一号,能是多大点事?您至于吗?发票在这,标签没撕,您想换随时可以。换换不就行了?多简单一件事,至于这么闹吗?来,您再看看发票,好好看看,您这辈子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吗?端什么架子?!”
说到最后,连卓越都觉得有点过分了,便拉了她一下:“小祝……”
“好啊,你这么说你妈,真是好女儿啊!”巩爱菊跳起来指着祁小祝骂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我被你婆家的人欺负了,你还长脸了是不是?生日礼物,当然得让我满意,那么小让我怎么穿?成心想闹我笑话是不是?我真穿出去不得让人笑死?”
祁小祝甩开卓越继续战斗:“您听不懂中国话吗?换换不就能穿了吗?您较什么劲呢?姐姐不知道您穿多大号的衣服,这也有罪?您上次给我爸买鞋,不也买小了吗?那您也是成心想闹我爸的笑话?企图羞辱他?您不要总以为谁都得供着您,那不可能!今天当着卓越的面咱就把话说明白。卓越,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一心想讨好的丈母娘、我了不起的妈。你就吸取这次教训吧,以后离她远点,别自取其辱……”
卓越还没得来及表态,巩爱菊已经尖叫起来:“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祁小祝,你要我先跪下来向你道歉,再去跪着给你大姑姐赔不是吗?”
“你给我闭嘴!”祁建军大吼一声:“巩爱菊,你别给脸不要脸,想丢人给我滚出去,别在我家里嚎丧!你非得给你女儿女婿添堵才痛快是不是?”
“你们爷俩快弄死我算了,早死了给你们腾地方!”
事已至此,都把“死”提上议事日程了,卓越不能再装看不见,只能打起精神调解。此次亲身参与到这场家庭混战中,着实让卓越有耳目一新之感,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啊!卓越的父母都是温文有礼的人,从来不曾有过语言和拳脚暴力。姐姐一家又相亲相爱,更不存在这种现象。他简直不能想象: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父母,还有这样的家庭!看来以前他是盲目乐观了,对风险预估不够。一想到祁小祝在这样的家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就心疼不已。天哪!这样的悲惨遭遇,她到底经历了多少次?难怪她现在总是冷冰冰的!
结果,又是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