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母泪
大刚的病房里,挤满了医生护士,钟诚刚要进便被挡了出来。叶妈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哭,哭得伤心断肠。钟诚触景生情,想想要是自己伤了就好了,有那么多人为自己忙为自己哭,现在成了无主孤坟,不知亲在何处路在何方。一头心事无法排解,便在另一边的椅子上伏膝大哭起来。
三天之后,追悼大会开了。黑子被葬在求水山上。叶妈先哭亡孙后哭女婿,白发人送黑发人,比剜心割肉还惨痛。
大刚怀疑脑震荡,多处外伤。他头上缠满了绷纱躺在特护病房里,还未醒过来。开头几天任何人不准进病房,叶妈就在门口守着,不吃不喝,寸步不离。终于盼到让她进了,她就一直怔怔地看着儿子,纹丝不动。郭一民、郝正仁、钟诚、陈彤还有叫不出名的干部,牛牯大蒜头黄猫张狗等乡里,都轮流着来探望,花篮果篮营养品送了一大堆。医生护士更是二十四小时陪护,吊针喂药测体温量血压从不间断。
人们对叶妈说,大刚和黑子是英雄好汉是大功臣,是全市人民的救命恩人,叶家全家光荣受人敬仰。叶妈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在心里说,这英雄这功臣这救命恩人你们当去呀!凭什么就让我的儿子我的女婿当?现在黑子死了阿珠守寡了大刚生死不明,就为了这光荣这敬仰!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痛!要是大刚一觉睡过去了,我这条老命就让他带走了,保不准阿玲也跟着走了。刚死了个儿子,又要死丈夫死阿妈,她还活得下去?光荣吗?敬仰吗?让你们家来纳这个福吧!于是她等人一走,立马就把送来的花篮全都扔到门外。
医生护士见她不吃不喝不离不弃终日泪流满面,怕把她累坏了,开头劝她回去休息,这里有特护,医生护士会尽力的。见她不理不睬,便放硬了口气吓唬她,你要是累病了累倒了我们是救你还是救你儿子?你要是想让你儿子有安慰快康复你就必须休息!叶妈装聋作哑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心里却在骂着,你们做过阿妈吗?你们懂做阿妈吗?我儿子睡了几天,手上吊着针,鼻子吸着氧,是死是活还不知道,你们叫我回去叫我休息?他累不累?是我累还是他累?是我的命贱还是他的命贱?你们怎么不把针往自己身上插?怎么不把那管子往自己的鼻孔里捅?你们插呀!捅呀!要不,你们叫我儿子醒来,你们往我身上插,往我身上捅,我要不睡个死沉死沉的就跟你们姓,管你们叫爹妈!
然而就算她是块铁,累久了也会弯也会折。她终于靠在墙边,望着一滴滴往下掉的针水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