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为人行事上讲,熊十力和梁漱溟一样,都取儒者和佛家“知”与“行”合一的道路,有所信必能行,行与信完全一致,没有一点曲折,没有一点修饰。从生活上讲,熊、梁二先生都走的是佛家的一路。熊十力的衣着像是订做的,样子介于僧俗之间,袜子则是是白布高筒,十足的僧式装扮。他生活十分简朴,房间除板床、旧被褥、书架和书外,余物不多,吃穿用总有凑合之嫌。他平时喜立不喜坐,冬不御裘,御裘则病。在炎热的夏天,他总是穿着一条中式布裤,光着上身。见客也是如此,无论来什么客人,年轻的女弟子、学界名人、政界要人,他都这样,丝毫不觉局促难堪。
大半因信而诚之人多率真,过于率真则行事在常人眼中看来有些怪,熊十力也属此怪人之列。比如他为人喜静,好吃鳖,在应上海复旦大学之聘时,提出的条件是只接触教授,不接触学生,每饭须备一鳖。因为不好多上课,他在北大时,学生上门问学比去上课还多,被人称为不上课的名教授。他不喜人打扰,20世纪30年代初住沙滩银闸路西时,常有人无故打扰。他便关上门,门上贴一张大白纸,上写:近来常有人来此找某某人,某某人以前确是在此院住,现在确是不在此院住。我确是不知道某某人在何处住,请不要再敲此门。正所谓此地无银三百两,凡看见此条的人都不禁哑然失笑。
熊十力不喜交往,人际关系仅限于少数朋友和弟子的圈子内。据说对弟子,他要求很严,极少称许,稍有不合意就训斥。对于个别被器重的弟子,他就更不客气了,必定是常常训斥,甚至动手打几下,有时对朋友也如此。居正是革命元老,也是熊十力的朋友,熊十力对他与学生一样,觉得不对就骂。又如陈明枢,是熊在内学院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后来陈当了广东省政府主席。这时熊正贫病交困,陈请他去广东,他不去;送钱,他不受。陈实在要送,熊说我每月生活费大洋30元,陈按月寄送,他受了。后来不知是因为熊十力不出名,还是因为30块钱太少,省政府出纳以为主席在打发穷乡亲呢,就把这事给忘了,一连三个月没有给熊寄钱去。于是熊十力写了一封陈明枢亲启的信。陈拆开一看,没有别的,一张纸满满地写了100个王八蛋。陈赶忙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出纳开除了。
在现代新儒家中,梁漱溟的思想学问近于文化,张君劢则近于政治,钱穆的儒家精神贯穿于史学,只有熊十力的学问是纯粹哲学,是形而上学。按这一代人建立哲学思想体系的成就,当首推熊十力。他在学术上的最大成就,是中国思想中本体论的阐扬。他所建立的哲学体系,被海外学者推为中国哲学中唯一系统化的“唯心论的本体——宇宙论的形而上学”,学术界称他是“陆、王心学之精致化、系统化最独创之集大成者”。梁漱溟曾说熊十力“他是中国唯一的‘狂者’”。陈毅1956年在上海高校教师会上曾明确宣布“熊先生是中国的国宝”。
熊十力弟子有成就者颇多,如徐复观、唐君毅、牟宗三均以新儒家知名,号称新儒家第二代的三大师。